因为窝着一团火,一听说有人要执我的法,心里倒有了几分幸灾乐祸。不就是伤害吗?要来就来得猛烈些吧。
一进那个执法局,我就有点兴奋。崔队长是个年轻人,黑黑的,有点敦实。心里暗忖,打是打不赢的,那就跟他耗吧。都说大流氓披着政治的外衣,小流氓打着无赖的旗号。几乎没有无赖过的我,突然就想无赖一下。
崔队长让我签个什么文书,所谓文书就是要我明明白白地举起手,然后大声地说,来吧,向我开枪。
哼,既然启动了抗拒的程序,我怎么可能那么欣悦地束手就擒?我就不签,我非得让他出示他的相关条文,条文写在一个很薄的本子上,第十七条。我最不怕的就是文字,跟文字打的交道多了,就有了交情,文字不会出卖我。
条文还真就是些模棱两可的措辞,我看不出我错在哪里,我很矫情地对崔队长说,我是个守法公民,我不会在情与法之间游走,我来就是要说服我自己接受你们的制裁。说话的时候,调是那种讨厌的高,我甚至希望崔队长办公室那个安静的女人能够转过头来白我一眼,可她始终没有。只有我自己摆出一副神难管庙难收的横恨。
突然之间,崔队长就笑了,我有点惊惶,他那眯着的眼睛我看不大懂。他说,袁老师,虽然是第一次跟您见面,但我其实早就知道您,一听他的话,我马上有一种被人窥破的警觉。我怔怔地看着他,他还是那个笑,笑得有一点狡黠有一点温暖。他说,“每次进大碗厨,我都会看看门楣上那副您写的对联:大碗盛东西南北席上佳肴调川湘鲁粤八方味百姓喜欢;杯中美酒品苦辣酸甜四季情万民满意。我没说错吧?”
说这话时,崔队长离我很近,他的身上有一种东西在弥散。
我猛然间溃不成军,仿佛被人一把揪住了摇曳欢实的尾巴,我不敢抬头,甚至觉得墙上的闹钟都在讪讪地笑……
我以为我是自由的可以救赎的,没想到那道枷锁已然套进了我的骨子里……崔队长办公室里的人,包括那个安静的女人其实都在审视着我,只是他们想不到审视一个一向口碑甚好的才女也会有如此的契口。
做坏人也不易啊,“大碗厨”像一道符咒,顿时降服了我,无赖的快感“噗”的一下灰飞烟灭……
我惴惴地签了字,手想作最后的抵抗,心已经举了白旗,我还没有练成金刚不坏的无耻,我一辈子也练不成那种无耻……从崔队长办公室逃出来,手心里攥着好多汗,眼泪不争气地流得满面都是……
我不得不又一次夹紧了自己的尾巴,连一个片刻的流氓都做不了,我拿什么去对抗那些流氓得激越、流氓得温柔、流氓得风情万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