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东西真的好吃

陈丹青认为他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是在下乡那几年。刚收获的稻米、新鲜的蔬菜、农家自己喂养的鸡鸭。他说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而我总感觉,我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是在童年。有时候我就在反思:是不是因为从前物质贫乏,食物供应不足导致的,对吃过的东西念念不忘?似乎又不是这样。在想这个问题时,童年时吃过的东西,就愈加强烈的感觉其美味来,甚至令人垂涎欲滴。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现在的孩子,生活条件确实是比我们那代人好了太多。他们所见识到的、所品尝过的、所拥有的是我们童年时代连做梦都做不到的。所以有时候,我仍会买个萌萌的玩偶、精致的洋娃娃。家人笑曰:“你都多大了,还收集这些儿童玩具?”我的回答就是:“我不是小时候没有玩过这些东西吗?”

其实童心真的与年龄无关。我至今都喜欢看《猫和老鼠》。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说起小时候吃过的东西,提起笔来,脑海里即刻浮现出一道道的美味,根本不用刻意从记忆中去寻找。

如果小时候有人问我梦想是什么?我会毫不迟疑的告诉别人:我想将粽子、汤圆一次性吃个够。你别笑,这曾是伴随我整个童年最切盼实现的梦想。

这些东西,是如今的孩子根本不屑一顾的??晌胰匆蛄送甑恼夥葜茨睿远云淝橛卸乐?。童年的梦想多年前就实现了,只是曾经念念不忘的一些感觉,却已无从找寻。

从前的时候,有些食物只是属于某个节日的,与平时的三餐无关。在北方,虽说水饺是属于过年的配置,但平常偶尔也会出现在寻常百姓家的饭桌上,但粽子和汤圆却不是这样。端午、元宵之外的日子,你是从来不会在任何人家的饭桌上看到其踪影。

不过那时的粽子和汤圆绝对是纯手工制作。每年端午之前的几天,家里都会请来亲戚中最会包粽子的人。因为亲朋好友家里都会请这个人去帮忙,所以端午差不多一周前,这个人就要开始安排各家包粽子的时间了。轮到我家时,这个人一大早就来到了我家。我记得这个很会包粽子的人是一个老太太,多大年纪,我说不清楚。虽说出现在记忆中的这个老太太有一把年纪了,不过从前的人比较显老,或许那个时候,这个老太太与我如今的年龄差不多吧。

事先浸泡了一夜的糯米、粽叶分装在两个大大的轻铁盆里;精心挑选出的一颗颗匀称的红枣、花生米分别装在两个不太大的白瓷碗里。老太太净手后,端端的坐在小板凳上,一手粽叶,一手糯米,间或取几粒枣子、花生米,手腕稍微用力,一个三角粽子就有了雏形,然后用彩线捆扎结实,放置旁边的空盆中。小时候每年看到这样的包粽子的场面,总觉得挺激动,现在想来,那种场面就是我们今天津津乐道的“仪式感”。

一个上午的时间,粽子基本就包好了,老太太下午还要赶往别的人家。包好的粽子装满一大盆,看上去有些壮观。

接下来家里就要煮粽子了。大大的铁盆里的粽子转移到了大大的铁锅里,放到火炉上,热火朝天地煮上几个小时,满屋子的香味呀,不止孩子,大人都会眼巴巴的等着打开锅盖的那一刻。

我家差不多每年端午节要包上五六十个粽子。端午前后天气已开始热了起来,煮好的粽子要一直吃到端午节,那时家里没有冰箱,我记得母亲为了不让粽子变质,过一两天就要将吃剩的粽子蒸透,然后放凉。其实如果要放开吃,这几十个粽子在变质前就会被我们吃完的,只是那时的物质生活条件没有那么好,有点好吃的东西,大人都舍不得大快朵颐,而是存着、留着,细水长流。不过小孩子可不会这样想,恨不能一次吃个够。

虽说我们家人都不会包粽子,但奶奶制作的汤圆,绝对是绝绝子。奶奶不是包汤圆,而是滚汤圆。汤圆的好吃与否,主要是馅料的调制方法。奶奶调制的花生馅,那种香味穿透岁月,至今令人回味不已。奶奶将碾碎的炒花生米,伴上绵白糖、香油,捏成一个个小圆球,然后在糯米粉里滚呀滚,清水过一遍,再放进糯米粉里滚呀滚,数遍后,汤圆就滚成了汤圆该有的样子。然后炉火煮熟,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的完美诠释。

此后经年,我没有再吃到这样的汤圆。

对了,还有我妈的绝绝子——腊八粥。腊八的前夜,母亲会将水浸泡过的八种食材下锅煮粥,开锅后封火炉,慢火熬煮。从一夜的粥香中醒来,在冬日的清晨,喝一碗糯糯的腊八粥,流动的暖意直达心底。木心说过的:“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何况是一碗如此美味的腊八粥。

从前的每一个节日,因了这些美食,令人记忆深刻。

至今仍令我想念的还有母亲做的酥白菜。取一大锅,一层白菜,一层鸡块,再一层白菜,再一层鸡块,如此铺满大锅,加一点清水及调料,仍是用炉火慢炖。这道菜一般是过年才做的,一是因为冬天北方几乎只有白菜了,二是平常的日子,是没有鸡吃的。炖好后,白菜酥软、鸡肉鲜香,放到第二天就会打冻。打冻后的酥白菜,吃的时候不需要加热,直接凉食,特别美味??赡芤彩且蛭鞘钡牟耸遣宋?,鸡是鸡味吧,总之,后来母亲再做这道菜时,已吃不出曾经的味道了。

越回想,越觉得从前有那么多令人怀想的美食:母亲做的鸡丝馄饨、虾头汤面……想着想着,竟有一点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以前我总是认为可能是小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才会对吃过的几道好吃的东西念念不忘,经年过去了,慢慢觉得不是这样的。在恋恋不忘的那些美食中,除去属于那个时代食材本身所具有的纯天然的美味,应该还有一种家的味道令你挥之不去。对食物的怀恋中,渗透着浓浓的的亲情,和对已逝亲人的久久的怀念,

其实有时候怀旧,真的不是从前的日子有多么好。说白了,就是怀恋从前的一些感觉。在物质基础日益丰富的当下,一些最基本的情感却在日渐淡漠;科技创新的发展,用来暖身的东西越来越多,暖心的东西却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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