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告诉我,梦里花落知多少,应该是女孩子写的,男孩子不应该如此矫情。
但我曾经写过。写完之后再回头看,实在酷极了,像是烟火在黑夜里点燃那般,像是醉后我看着心爱的姑娘那般。
半夜醒来的时候,听到风刮过城市的上空,我推开窗,路灯下往回赶的两个人,瞬间温暖了这深秋。
岁月在路边那些灰白色的墙面上,化为粉末,被雨水打落,流向四面八方。很多时候,我们匆匆忙忙,忘记了一个人颠沛流离的孤独。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某个电台,听到那些俗不可耐的声音,往往会被某句话击中,你不屑一顾,却莫名其妙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许多记忆像是黑白电影,慢慢从你脑海里闪过,那个你一直以为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人,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暖。
很多时候,我们在等,是在等一个人,还是在等一个故事。忘记了在哪里,看到这么一句话:我的世界里,下过最大的一场雨,是你离开时的艳阳高照。
然后就想起我去青岛找团子。南北之隔,冬天的青岛冷得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可是偶尔还是会有阳光,阳光出来的时候,她就带我去海边。现在想来,青岛的海应该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大的海了。后来我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我把她在我手机通讯录里的备注改了??赡苷伊撕芫妹徽业桨桑人蚶吹缁?,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蛐砟蔷褪撬澜缋镅扪籼煜鹿淖畲蟮囊怀∮炅?。
路灯忽明忽暗,那些匆匆忙忙的人影就会被拉长。下雨的夜晚,你站在高处,看着路面上的人,或者说是许多伞在移动;如果你刚好戴着耳机,耳机里刚好是一首怀旧的歌,那么你看到的就会是一幅黑白色的画。
雨水打在伞上,顺着伞檐大滴大滴地落下去。你是不是会想到远方你逐渐老去的故乡,不知在何方的人儿,还有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声。
所有你唱过的歌是不是你孤独时的微笑?那么所有你最漂亮的微笑是不是岁月带不走的时光?
五月份教场北路蓝花楹开的时候,我一度沉迷了很久。这春城的天还是很蓝的,很多时候我会骑自行车绕大半个城,就为了去看看那些蓝色的花。
很多和我一样的人,都聚集在树下,仰望那蓝天下比蓝天更蓝的花。很多落到地上的花朵,随着风滚动,只是你无法想象的是,整片蓝在路面上滚动的样子,最后堆积到墙角下,纷纷扰扰。
当你身不由己的时候,有一个人呆在你身边千方百计逗你笑,你会觉得街边那些几块钱一斤的橘子也能甜进心里。
不管走到哪个城市,我总相信这个城市的酒吧很大程度上与这个城市相映成趣,就如同迪伦的那首《答案在风中》,也如同那个十八岁开始就一直陪着你的姑娘。
深夜醒来外出走了很久,再回来的时候,就在巷子里遇到两父女。女孩身上一件很大的外衣包裹着她单薄的身体,右手紧紧抓着父亲的左手。父亲肩上一捆很大的甘蔗,背上一个很破旧的背包。巷子里风呼呼地刮着,微弱的路灯下,斑驳的墙面上印出他们的影子,还有那双牵在一起的手,在墙上被路灯照射,像极了夏天海边沙滩上被阳光铺天盖地温暖过的黄昏。
斑驳的墙是所有旅者的记事本, 这南方的风却是颠沛流离时最温暖的驻唱歌手,而那扇向南的窗,却是你我最温暖的出口。
岁月是挂在屋檐下的那片秋叶,歌声一起随风飘摇着,可能是张楚,可能是黄霑,可能是《离家五百里》,也可能是《如果爱有天意》??赡苁亲贩珞莸娜?,也可能是那句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总之酒杯一碎,记忆就成了汪洋,手掌一摊开,烟就飘散成满天白云??墒亲钪?,我发现许多故事都消失在那条通往村庄校园的路上。
当我把耳机塞进耳朵的时候,这深秋的风吹来了泛黄的银杏叶,在地上翻滚着,像是我丢失在家乡那条通往校园路上的笔记本,里面涂满了我长大后的梦想,多得连我做梦都来不及做完。
每个秋天都有那么几天,整个城市没完没了地下着濛濛细雨。等你离家归来,那种一下子的空虚感漫延着整个房间,我们小心翼翼地听着那些或许快乐的歌,可最终会陷进更深的乡愁中。
我们还没老去,可是故乡已经面目全非。
天色暗成淡蓝,远处群山如黛,透过墨色林道,能看到镇上灯光依次亮起,炊烟熏红了晚霞。
忘记了有多少次,每到夜晚,我就会爬上楼顶,眺望黑夜里的远方。南汀河蜿蜒曲折,穿过灰蒙蒙的大地,可能是中了白驼山的毒,脑海中就会无数次冒出欧阳锋,他见人就问,你知道白驼山吗?我想到那里去,那里是我的故乡。
可是欧阳锋疯了,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回白驼山的路,再看不到那些开在漫山遍野的曼陀罗花。特别是等来年,所有的曼陀罗花长满了白驼山,那些原本回故乡的路也都被掩盖。最终,他遥望故乡,客死他乡。
南汀河从我出生那天开始就从黑夜里穿过小镇,此后日夜不间断,有时水声会到梦中来,水上漂着被秋天打落的叶子,一直去往梦中站在屋顶能看到亮着灯的地方。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黑夜里亮着灯的是什么地方。许多次,我有意买了票,从故乡出发,顺着南汀河边上的公路一直走,直到边境,之后步伐就停止了。我一直思考着,到底阻止我继续往前走的是那张小小的出境证,还是来自心底的孤独。不得而知。回头看,遥远的山上,是云边的一个小村庄。
村庄在黑夜里也亮着灯,许多人在灯下酩酊大醉着。只是那些年轻的人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喝醉或者做梦醒来后,就会想起许多人,弹吉他的,拍手鼓的,能喝的,能打的,吹牛逼连自己都骗的。他们很多人,都还在我保存完好的照片里,一成不变地微笑着,猥琐着,造作着,年少轻狂着……也渐渐老去着,就如同朴树唱过的《那些花儿》,也如同我落在故乡那本笔记本上的人儿……
那些我们再也回忆不起来的过往,在云边的小村庄下,被路灯打亮,是村口小卖部阿婆脸上的微笑,是黄昏屋檐下升起的炊烟,是那条通往教室的小路,也是房屋后苹果成熟落下来砸到石头上发出的声音。
你我都要去很远的地方,但记得都要回头看看。就算走多远,也偶尔转过身,因为我们都还年轻,可是故乡已经悄然老去。
那条通往校园的小路已经长满荒草,那棵挂满果实的老树也已枯萎倒塌,那本落在路边的日记本早记不住那些故事里的名字,那个村口老阿婆的笑脸早已经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