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一只猫。
我信了。
这世间,有一种叫缘分的东西,冥冥中注定。
我相信,相信和你的遇见,便是冥冥中的缘分。
“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p>
“你叫什么名字?”
“王大猫……”。
“好,我记住了!”
你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我摸着你的头,跟着担架车往前跑。
你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被护士轻轻地关上,门上方的红灯亮了起来。
我站在门外。
那道门将我们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你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正如这世间,所有的故事,从缘起,从缘灭;所有的相遇,最终都要别离。
从相遇到你离去的那天,你送给我一段温暖的回忆,最后留下我一人独自回到认识你的起点。
我们相遇的那条小巷子,宽不过四米左右,两旁绿荫葱葱,绿荫下私家车三三两两。抬起头可以看见九十年代盖起的七层居民楼,外墙上白色的贴砖染满了风尘,偶有脱落。乌灰的水泥栏杆围成的阳台上栽满了花花草草。
那个年代赋予小巷子的特征除了这些古老的居民楼,其他便是聚集在巷子两旁的各种门面。
便利店,小吃店,水果店,五金店……记忆里最深的是一家挂着木质招牌的理发店。土褐色的招牌上,店主用毛笔写着“玉林理发”四个繁体黑字。
理发的李师傅,我认得。
十多年来,李师傅始终保持着一份初心。店里那块小黑板上的洗剪吹收费还是维持着原来的价格,没有变过。他经年累月打磨出来的手艺总能给顾客一个称心的交代。就这样年复一年,住在巷子里的邻里大都成了他的老顾客。
一直是那块招牌,一直是那个李师傅,没有变过。
遇见你的那天,阳光在绿荫下被切成一块块碎片,散落一地,犹如我心中风雨过后经历的一场兵荒马乱。
你在巷子里窜来窜去,窜呀窜,窜到我的脚下,“喵—喵—”地叫着。
我蹲下,把你抱在了怀里。
你有些瘦,眼神无光。黑白相间的体毛上,带着尘土,干巴巴得结了块。这样的你,我找不到适合你的学名品种。
你的主人呢?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我心起善念,抱着你回了家。回家的路上,我自始至终没有发现你的主人。
或者你本就是一只流浪猫。
十岁的我跟着父母举家乔迁搬来小巷子里。这些年来,每一天我的身影都会在这里穿梭,只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巷子里?你又为何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
不许耍赖的。
回到家里,还没等我为你找来食物(事实上我也忘记给你买猫粮了),你就已经敏锐地发现桌子上的一根香肠,那是我吃了几口放在那儿的。
你纵身一跃跳到桌子上,独自嚼起来,嘴里不断有碎末掉落出来。
“嘿,你可知道这是我的香肠!”我试图阻止你。
“别那么小气!”你说。
为何是这句话?为何你也会说这句话?是啊,为何我要那么小气,小气到给她解释和安慰的勇气都不愿意拿出来。
那根香肠,本是前段时间我在家养病时,她送来的。送的东西太多,没顾得上吃,昨儿个才想起来,怎知今天竟会无缘无故地跑到你的胃里。
只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她提着满满一包礼物走到我跟前的时候,脸上泛起的一抹笑容,被我安放在了心里,谁也拿不走。只不过几天之后,我再也无法联系她。
好吧!你吃吧!吃得饱饱的!吃完我给你洗个澡,洗一身干干净净。
“我迷路了,麻烦你送我回家?!蹦闼?。
“咦?怎么你不是流浪猫?你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迷路?”
“你的问题有点多?!?/p>
“很抱歉,我为什么要送你回家?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
你的反问让我顿时哑口无言。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理由的。正如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好吧,那我们一个一个来,我需要弄清楚这些,否则我没法送你回家。让我们重新开始,你从哪里来的?”
“一个海岛上。”
“?!骸??天—啊—!你没有住在这个城市?那你是怎么来的?”我张大了嘴巴,差点叫起来。
“你别那么惊讶—唉!我什么都记不清了,该死!”你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啃起了香肠。
“那你是不是也记不清你从哪个海岛上来的?”
“记不清了,该死!”
“行了,这差事我做不了。你这不是迷路,是失踪!”
洗完澡,你照了照镜子,却被镜子里自己蓬松的毛发吓了一跳。
“哇—哦—这是谁—?怎么这么丑的?”你使劲抖动着自己的身体。
这一幕,你真得好皮。我被你逗地大笑到有些肚子疼。
“让我看一看……我想……修一修应该会好很多!”我说。
“不要!你别给我修烂喽!”
“嗨!别担心,我请专业的理发师给你做修剪,走!我带你去找他,他的手艺很不错!”
理发店里,李师傅正忙着为一位女人染头发。
那位女人,已经过了三十五岁的年纪,巷子里的孩子们很喜欢她,亲切地称呼她“刘姐姐”。她是巷子里的邻里,也是李叔的???。平日里她宅在家里写文章,写着写着便在网络上写出了一点名气。她不常与人来往,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上的活动外,她很少出门。她虽话少,但平日里若是遇见相熟的人,也会笑着打个照面。只这一个微笑,她的眉宇间便露出一种见之忘俗的气质。
这个时候,排队等着理发的客人坐满了长凳。
“李叔?!蔽液傲艘簧?/p>
“咦?你怎么来啦?”他弯着身子一边戴着手套抚弄着刘姐的头发,一边侧着头看着我,紧接着将视线转移到我怀里,满脸疑惑地注视着你,问道:“哪来的一只猫?你养猫啦?”
“没—”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便改了口,“对,从宠物店里买来的,才养没多久。”
“这什么品种?它身上的毛怎么啦?”
听到这句话,你“喵—”地叫了一声。你应该是在责怪李叔。也难怪,怪我说了谎,宠物店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猫呢。
“李叔,我带它来你这,就是想请你给它剪一个造型?!蔽倚ψ?。
“行,那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我这还得一会?!?/p>
“好?!?/p>
你坐在我的怀里东张西望?;蛐硎且蛭愕谝淮卫矗阅吧幕肪匙苁呛芎闷?。
“不?!蹦闼?。
“什么不?”
“这里我好像不陌生,至少那个女人我见过?!?/p>
“哪个女人?”
“喏,就是正在染发的那个女人啦。我看过她写的文章?!蹦愣⒆帕踅?,呆呆的样子,好像在想着什么。
“哦,那是刘姐,她的文章写得很好,在网络上有些名气。你认识她也算正常呀!”
“我好像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想起来是哪座海岛?”
“没有。我想起我妈妈也是一位作家,她常常写作的地方住在两座公园的中间位置,那就是我的家啦!”
“什么嘛!这线索还是没有用啊。”
“别灰心,让我再想想?!?/p>
刘姐的头发被均匀地涂满了染发膏后,戴上了发罩。在红外线射灯打出的热光下,蒸汽从发罩里一点一点地散发出来。她侧身回过头瞅了瞅你和我,笑了笑后回过身子。
透过挂在她面前的那面墙上的镜子,我看见她冲着我们微微笑着,问道:“男孩子也喜欢养猫吗?”
就在这时,坐在刘姐身后的王老太太柔声地问李叔,“李师傅,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女人怎么又不联系啦?”
“算了,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喽!”李叔回道。
李叔在经营理发店的第二年结了婚。理发店的收入在头两年里有些惨淡,加上结婚后开销越来越多,李叔婚后的日子过得越发拮据,和妻子之间的争吵也越发频繁。他的妻子总骂他没有上进心,不思进取,守着一个破店,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楹蟮谖迥?,他的妻子终究是忍受不了清贫,选择了离婚。
离婚后的第二个年头,邻里的老太太们张罗起了给李叔介绍对象的事,结果通通都被他拒绝,这让那些老太太们感到甚是可气又惋惜。
李叔给的回复总是同一个理由,老家的父母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如从前,虽说有弟弟悉心照顾,但心里总不是滋味,想着哪天卖了理发店,回老家。
“你得是还想着回老家?”王老太太接着问道。
“还没决定呢!”李叔一边给一位年轻人剪着头发,一边说道。
也不知李叔哪来的艺术细胞,专门给你设计了一个造型。经过他的一番修修剪剪后,你真是变了个样,圆鼓鼓的,那模样看起来好似一个非常名贵品种的宠物猫。
第二天午后,李叔的店门口停放了一辆救护车,车子两旁聚集了人群。
我手中提着刚买的猫粮,抱着你挤进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位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李叔刚好从我的身边走过??囱永钍逡丫杳裕亲由匣褂胁辛舻谋茄?。满脸焦急的刘姐跟在医护人员的后面,从我身边跑过。我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李叔是什么情况,就被她一把拉出了人群,“走,赶紧上车,陪我去趟医院?!?/p>
当然,为什么会她出现在现场,我也没来得及问。
救护车迅速地开到了医院。
急救室里,经过血压、心率监测以及脑部CT诊断后,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对我们说道。
“你们不要紧张,病人的问题不严重。经过我们的诊断,确定是病人的血压过高造成血管压力过大,血管有破裂现象,引起脑组织缺氧。我现在安排先进行止痛治疗,然后补充血容量进行输血?!?/p>
“既然病情不严重,那为什么会晕倒?”刘姐问道。
“血管破裂引起的脑供血不足常常会伴随着流血和晕倒等突发症状。病人免疫力比较差,需要好好调养?!?/p>
“哦…”我说。
“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必须要通过住院治疗。现在听我说,你们赶紧去办一下住院手续?!?/p>
“???”我愣了一下。
“怎么?有问题?对了,你们谁是他的家属?”
“我……”没等我说完,刘姐从桌子上拿起病例和医生开的药单子,说了句“我这就去办”后便出了门。
“她是谁?”医生望着刘姐的背影问我。
“是病人的邻居?!蔽宜怠?/p>
“病人的家属呢?”
“我不知道?!蔽宜?,脑子里却在为刘姐的举动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有件事我得交代下,病人得有人守着,看样子他一时半会醒不来?!币缴幼潘?。
“好?!?/p>
谁来照顾?李叔的前妻还不知道在哪呢,也没有联系方式。我心里暗自发愁。
我和刘姐商量着轮流照顾李叔,但她坚持不肯。
“你明天还要上班,这里交给我就行,我已经习惯了熬夜?!绷踅闼?。
“你不是还有小说要写吗?再说我也可以请假?!?/p>
“没关系,我时间自由,就让我照顾他。你明天下班了可以过来看看你李叔?!?/p>
“刘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
“你还小,以后自然会懂的?!?/p>
病房里,刘姐坐在病床前,时而看着李叔,时而看着头顶上输液的药瓶。
病房外,我们坐在走廊里的休息椅上?!懊ǎ闼盗踅惆钍迓??”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你什么脑子,这事能直接问吗?!?/p>
“是啊,你什么脑子,这事我都能看出来?!?/p>
“我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无法相信。”
“相信什么?”
“刘姐怎么会爱上他呢?有些不可思议?!?/p>
“嗯,我也不懂,也许爱来的时候,谁都没法控制自己?!?/p>
“猫猫,你说李叔可怜吗?”
“孤苦伶仃的,就连生病了都是邻居来照顾,难道不可怜吗?”
“那刘姐呢?刘姐可怜吗?”
“可怜呀!一个女人孤苦伶仃的。”
“我有一次听李叔说,他准备做完今年就回老家了?!?/p>
“猫猫,我把她弄丢了…”一顿沉默后我说。
“谁?你把谁弄丢了?”
“你不认识?!?/p>
“男的女的?”
“女的。”
“你喜欢他?”
“我喜欢她的眼睛,喜欢她的笑容?!?/p>
“这还不够吗?”
“猫猫,你相信吗?这世上有一种关系,你们不是恋人,不是爱人,不是情人,不是亲人,是朋友,也胜似亲人。但是你们男女有别,只能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你懂吗?我在乎她,她算是我的亲人,拜把子认的亲人?!?/p>
“你怎么弄丢了她?伤了她?”
“是?!?/p>
“既然在乎她,为什么要伤她?”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p>
“伤得重吗?”
“电话里她哭得很厉害。她说以后我们彼此不要再说话了?!?/p>
“你有努力把她找回来吗?”
“当然有过,我想是回不去了?!?/p>
“要不要我陪你去找找她?”
“这能改变什么吗?你说,一段亲密的关系,为什么说散就散了?没有任何的征兆,就像突然发生的一场灾难,我甚至都没有机会认认真真地跟她做个告别?!?/p>
“不要悲伤了好吗?”
“没事,猫猫,我只是需要时间让自己走出来?!?/p>
我们再次停了下来,沉默着,呆呆地望着走廊里来往的病人和护士。经过下午的一番奔波,此时的我们坐在绿色的排椅上,一阵倦意袭来。
“我看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你送回家吧?!蔽宜?。
“不如我们看下地图,也许在地图上你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蔽以谑只洗蚩税俣鹊赝?。
“没用的?!蹦闼怠?/p>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懂地图啊,那些数字啊图形啊符号啊,我根本就读不懂啦?!?/p>
“???那导航呢,也不会用吗?”
“也不用的。”
“那你平时出个远门怎么办?导航很简单的,按照声音提示的路线,一般不会迷路的?!?/p>
“我平时很少出门?;疃段Ь驮诩颐趴诟浇?,有时早班后会在公园里看看黄昏?!蹦闼?。
“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真得不记得了。”
“你说,这天底下有那么多的海岛,我们要怎么找呢?”我说。
“说好的你要送我回家,你不可以食言。再难你都要送我回家?!?/p>
“我知道,我在想,如果你失踪了,你的亲人应该会报案的,对不对?”我说。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你叫了起来。
“我想我们明天可以去警局试试看?!?/p>
“问题是都没有看见关于我失踪的新闻啊?!?/p>
“管不了那么多,先去警局看看?!?/p>
第二天上午,我们按照预定的计划行动。
看的出来你的心情很好。的确,我们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你开心地跟我说,你很喜欢吃汉堡。
当然,我必须要满足你的心愿。但可惜的是,这里的汉堡跟你在海岛吃的有些不一样。
“为什么?”你停顿了一下,“这里的汉堡上涂满了红葡萄呢?”你把嚼在嘴里的汉堡吐了出来,做出呕吐的表情,感到非常得不可思议。
“天啊……,怎么会有人对汉堡下这种毒手?”你接着大叫道。
“红葡萄不能涂在汉堡上吗?”我反问。
“不能!我的汉堡上不能有红葡萄!”
“好奇怪哦?!蔽掖笮Α?/p>
去警局的路上,我问你,“你回家以后,会不会把我忘了?”
“不会!”
“怎么会呢?只要我不联系你,时间够长,你就会忘记呀!”
我突然意识到,已经有两个月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是不是时间够长,我也会把她忘了?
“那也不至于忘太快吧,得个把月?!?/p>
“好伤心?!?/p>
“我们认识才几天呀,我要花一个月把你忘记,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还赚了?!?/p>
警局里,一位穿着制服的青年警官坐在椅子上笑着脸问:
“你们要做什么?”
“我要报案?!蹦闱雷潘?。
警官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笔和本子开始记录。
“报什么案?”
“失踪案?!蹦阌智雷潘?。
“谁失踪?什么时候失踪的?”
“我失踪了。”
警官抬起头来,带着满脸惊讶的表情瞪着你。
“你耍我呢?”
“我确实失踪了。”
“行了,真是邪乎了,尽然有说自己失踪的,你是在说我的眼睛瞎了吗?”警官扔出了手中的笔,把身子向后移动,靠在了椅背上。
“不是,警官,它真的失踪了。它想知道它的亲人有没有人报案?”我捂住你的嘴向警官解释。
“又来一个傻子。能不能给我把话说明白点?!?/p>
要不是因为你是警官,我一定给你一个拳头,敢骂我。
“是这样,警官,我给你捋捋。猫猫呢,是从一个海岛上来的,反正它没有住在这座城市。但它又记不起来它从哪座海岛上来的,所以只好让我送它回家。我想既然它失踪了,它的亲人会不会报案?你们公安这里会不会有它失踪的消息?!?/p>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失踪几天了?如果有报案的话,失踪四十八小时后才能立案。”警官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两只胳膊撑在桌子上说道。
“不知道。但至少有五天了。”你说。
“那就怪了,目前我没有听到关于你失踪的消息。”
“没有?你确定没有?”你纵身跳到桌子上问道。
我被你吓了一跳。
警官也被你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样,你们等等,我在我们的系统里查查?!?/p>
“好,麻烦警官大哥了?!蔽宜怠?/p>
几分钟以后,警官回来了。
“很遗憾,我们的系统里并没有关于你失踪的信息?!?/p>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四十八小时后就会立案的吗?”你焦急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你的亲人并没有报案?!?/p>
“怎么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是你的亲人报案了,但信息还没有传到我们这里。这样吧,你们留个电话,有啥消息我通知你们。”
我们留了电话,谢过警官,走出了警局。
出了警局,你只是往前走着,也不跟我说话。我想安慰你,但我可以说什么呢。
我知道,警局没有关于你失踪报案的消息,对于你来说,似乎有些残忍。
我说,“猫猫,你别着急,咱们再等等,或者你再想想,看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p>
你还是没有说话。
我跟在你身后,轻轻地。
我看着你的背影。我想象着,你一个人,不懂地图,就这样过了多少日子呢?
你说你早习惯了,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吃一碗泡面,或者吃一份便当。
我听了以后,好想抱抱你。
你突然回过头,说:“我不想再走了,我一直在迷路,我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说,没关系,我陪着你走,我们慢慢找你回家的路。
你说,不行的,我走得七扭八扭,你跟着我,也会走乱的。
我说,没关系啊,跟在你后面,走到哪就到哪。你走累了,咱找个地方休息,我给你买一个汉堡。
我们非常失落,以至于过马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已经是红灯,更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我们已经离危险越来越近。
你窜了出去,跳到人行道的中间位置??趴斐档氖Ω担久挥锌醇诵械郎嫌幸恢恍∶ㄟ?,无意之中冲了过来。
你本能地跳起来,刚好撞到了车子的前保险杠上。
你飞了出去,在空中身子弯成了接近180度的弧形。
你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庆幸的是,我看不出你有受伤的生命特征。你没有出血。
我把你从地上抱了起来。
“猫猫…猫猫…”我叫着你,一直叫着??赡阒皇潜兆叛劬?,没有一点反应。
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你受了严重的内伤。
“猫猫,你不能有事,听见没?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找她?!?/p>
猫猫,你不可以这么残忍的,在我弄丢了她以后,还要让我继续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我开始哽咽起来。我这才意识到,似乎冥冥中你的出现,是来渡我过劫。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必须赶紧送你去医院。
出租车里,我催促着司机师傅快点开!快点开!眼睛却一直盯着你,祈祷着你要平平安安的,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我答应过你,要送你回家的,你也不能食言。
你奄奄一息中,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你们…这里的…驾照…也是用…鸡腿…换的吗?为什么…司机…师傅…那么…容易撞到…小动物…?”说完,你再次晕了过去。
急诊室里,医生快速诊断出了你的伤情。
谢天谢地!万幸中你只是骨头错位,并无其他大碍。医生告诉我,必须马上给你做手术。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脖子好痛…胸口也痛…我真是…倒霉死啦!”
你再一次醒来,四脚耷拉着躺在担架床上。两位女护士推着车子往前跑,随行的还有你的主刀医生。
“你别自己吓自己好吗?医生都说你的伤势不严重。”
“医生…有说吗?”
“我保证?;褂?,刚才警局打电话过来,说是公安系统里已经有了关于你失踪的消息?!?/p>
“你不要…让我…激动…我感觉…好饿…我想吃汉堡?!?/p>
“好,我买好多好多汉堡?!?/p>
“记住…我…讨厌…红葡萄…”
“我知道啦,你不要再说话了,好不好?”
“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p>
“你叫什么名字?”
我摸着你的头,跟着担架车往前跑。
我看见你很疼,疼到留下了眼泪。
虽说你的伤势没有大碍,可是看见你害怕又疼痛的模样,你可知道,在那一刻我的心好似被掏空了一样,我有些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保护你的周全。
“王大猫……”你说。
“好,我记住了!”
又一次,你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你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被护士轻轻地关上,门上方的红灯亮了起来。
我站在门外。
那道门将我们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你的名字,记住了你是一只猫,记住你在我的生命里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关于你的故事我都安放在了心里,谁也拿不走。
从相遇到分别,我带着你给的回忆,独自一人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这世间,所有的故事,从缘起,从缘灭。所有的相遇,最后都会别离。
时间,会渐渐地模糊很多的东西。在我不靠谱的记忆里,关于你,关于我们之间的故事,我知道我会慢慢地忘记当时怎样怎样,但我确信,那些过往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地住在了心里,会跟着记忆一辈子,时间也拿不走。时间,也拿不走。
李叔最终还是卖掉了他的理发店,回到了老家,守着他的父母过起了平凡又惬意的日子。对了,他又开了一家理发店,还收了一个学徒。理发店的门头上依然挂着一块“玉林理发”的木质招牌。那块招牌是他卖掉以前那个理发店留下的。
刘姐依然坚持着写作,现在已经有两家出版社买了她的小说版权。她的第三部小说的创作也接近尾声。真替她高兴。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我的生活还是以前那样,没有一点变化,每天上班下班,穿梭在那条小巷子里。
猫猫,你呢,你在哪里?有没有每天都去你说的公园里散步?现在还容易迷路吗?你现在还是那么瘦吗?
我多么想告诉你,若是某年某月某一天能够再见到你,我要对你说一句,“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