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竹溪的额头刚好靠到秦韬的肩膀,觉得有湿润的感觉,伸手一摸,手指黏黏的。她看着手指尖的红色液体,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韬松开她,看到她额头和指尖上的红色,也看到她惊愕的表情,赶紧安慰她:“竹溪,别怕,我受了点儿伤,不严重,刚才奔跑动作有点大,可能伤口裂开了?!?/p>
竹溪看向他黑色的衬衫,那里也湿了一块,但颜色看不分明。她明白这人为什么一身黑,而且脸色苍白如纸,镇定一下,说:“还是回去吧,处理一下你的伤口要紧。”
秦韬正中下怀,说:“好,待会儿跟你妈妈说一声,车票我来处理。”竹溪问他:“你可以开车吗?我有驾照,我来开车,你指挥路线。”
秦韬把行李放回后备箱,调整座位的距离,两人坐回车里。竹溪开始有点生疏,渐渐熟练起来。路上秦韬简单介绍了受伤原因:执行公务时不小心被刮伤,并没细说详情。竹溪联想到那天罗将军的事情,默契地没有细问,但对他工作的危险性有点担心。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管他的工作,只好保持沉默。
车站离别墅并不远,一路还算顺畅地回到秦家。停车下来,却见秦母守在门口:“竹溪,阿韬为了追上你,连夜赶回来,命都不顾了?!敝裣偕诰?,可秦韬左右手各搂住一个女人的肩,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说:“竹溪,别听我妈的,没那么夸张,我只担心你已经走了,见不到你一面?!薄澳忝豢醇?,他野马一样冲出去,我叫司机送他都来不及。”
走进客厅,却看到里面坐着两个军人,一个年纪稍大,一个年轻一点。竹溪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招呼才好。那年长的看向竹溪,醇厚的嗓音问:“你就是苏竹溪?”竹溪应一声:“是,我是苏竹溪?!?/p>
秦韬母亲开口:“你别那么严肃,把竹溪吓着了。”又对竹溪说:“这是阿韬爸爸,这一位是警卫小严?!敝裣衩参屎颍骸安改愫茫 毕蚰潜吣昵崛说阃肺屎?。
秦韬父亲跟秦韬很像,但多了一些年长者的威严。他端详一下竹溪,又看看窗边架子上的照片,说:“眉眼有点像阿玉,气质不一样。这两母子把你当阿玉看待,对你不公平,你就是你。苏小姐,在这里你就当自家好了,谢谢你陪我妻子,她很开心?!?/p>
竹溪没想到他会这么亲切和善,轻松了些,嗫嚅着说:“我也没做什么,阿姨开心就好。”秦韬抢着说:“爸,我可没把她当阿玉看,一开始觉得像,越看越不一样?!?/p>
二
中午吃了一顿团圆饭,一大家子连带警卫周妈一起团团围坐。餐桌上,秦韬父亲并没那种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就像一位平常父亲。他挽留竹溪多住些日子,下午和警卫先离开了。
竹溪又提到回家的事,秦韬带她到书房,对她说:“不要着急,明天就送你回家?!?/p>
他拿出药箱,更换肩上的绷带纱布。竹溪看到他裸露的胸膛,有点不敢直视;但看到那纱布下的伤口,就忘了害羞——伤口不深,有十来公分长,已经缝合好,依然红肿瘆人。她虽然害怕,还是搭了把手,在秦韬指导下叠好纱布,笨手笨脚地在他胸口和肩膀上缠好固定。
秦韬关注着她的表情,看她皱着眉头,就伸手在她眉心一抚,说:“这点就害怕,真是胆小?!敝裣伤谎郏胨档闶裁?,却被他搂住了腰。
他仰着头,她低着头,此时无声。有一两分钟吧,又好像有一两个小时。母亲的电话恰在这时响起,秦韬放开手。她急忙退后一点,去接电话。她告诉母亲明天一定会回去,在母亲的再三叮嘱中挂断电话,又去收拾药箱,掩饰自己的慌乱。
秦韬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回江南。刚才急着追你回来,就是想说这件事的?!敝裣械憔?,他竟然要送她回家,要知道,从北戴河到江南,路上需要六七个小时高铁车程;况且父母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对她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两人一同回去怕不是给父母一个意外惊喜,倒是惊吓。
她很乐意与他相处几个小时,但一来他有伤在身,二来关系还没亲近到那种程度,于是婉言谢绝了。秦韬也不勉强,说:“那我送到你北京站,我原本也要回京,到时候就下车,我们各自回家?!?/p>
这下折中了,正合适。看两人同行,秦母不愿意独自留在这里,也要回京,于是大家一起离开北戴河。
那天晚饭后,竹溪说想出去散步,两人又到了那片沙滩。天气晴朗,他俩出来得还早,金色的夕阳照在海面,将海水映得光芒闪烁,格外壮观。竹溪在海浪的拍打声中慢慢走着,秦韬和她并肩往前,静默里有淡淡的忧伤,阿玉离开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这片沙滩,此刻她的忧伤还有另外一种情绪。
两人默默无语,走着走着,她觉察到自己的手背碰到了另一只手背。她不敢往下看,也不敢做大动作,却被另一只手给牵住。她侧过头,看向他,他注视着她,说:“比几天前多一点了?!彼豢济惶靼?,很快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回握住那只大手。
三
第二天回程,一行四人乘上高铁,秦韬给她买了一等车厢,宽敞不说,服务也更周到一些。四个人分两排坐着,她和秦韬,秦母和周妈。司机是北戴河本地人,送到车站就回去了。
车上两人并排坐着,秦韬坐在里侧,伤肩靠近窗口,不易被人碰到。竹溪还是有些担心,时不时看两眼伤处。秦韬戏谑地说:“怎么?不放心?要不你跟我到北京,或者让我送你到家里,你选一个吧。”竹溪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跟去北京,那是不可能的;让他送回江南,她又觉得不合适。
秦韬看她那纠结的表情,没有再开她玩笑。很快到北京站,秦家一群人下车,竹溪送到站台,不敢走远,虽是大站,只停十分钟。秦母搂住她,坚定地说:“竹溪,我们有这个缘分,阿姨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敝裣ψ牛骸班?,阿姨,欢迎你到江南来玩?!彼勒馐浅∶婊?,不这么说,那又该怎么说才好呢?
秦韬紧紧地抱一抱她,望着她,好像有很多话,最终却挥挥手说:“后会有期!”竹溪不能说什么,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让她开不了口问秦韬:我们还有后会吗?她只能目送他们渐渐远去。
竹溪又乘坐高铁,行五个多小时,终于抵达家乡。离家里还有半小时车程,她打的回到家里,已将近傍晚。
母亲做了一桌菜,父亲也在家,三人围坐,如同之前的每一天那样,吃着家常的饭菜。母亲问两句在北戴河的事情,以及推迟回家的原因,竹溪并没说实情,编两句谎话搪塞过去。
回到自己房间,她累得把自己砸在床上,却一点都没有睡意。她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好像做了黄粱一梦。
这培训的两个礼拜过去,假期就过掉了一半,还有一个月不到时间。她每天慌里慌张没着没落的,偶尔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拿出手机,看到那个电话号码,她才相信这不是做梦。
母亲在她回来后几次问起男朋友的事,还调笑地说:“你怎么没把帅哥带回来给我当女婿?那几天你白呆了?”她不知怎么说才好,干脆不提。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也有热心牵线搭桥的,她一概不应。母亲气得骂她:“你知不知道女大不中留?现在还有人来多嘴,让你挑的;再耽搁下去,很快就要没得挑了,到时候找个鸡头瞎眼?!?/p>
竹溪不愿意去相亲,她有苦难言——“不娶何撩”,倒好像自己是单相思。一晃就开学了,她一直都没接到过秦韬的电话,也没有勇气打电话过去。她渐渐地认命——这段经历,只是仲夏夜之梦,是一段旅途艳遇罢了,作不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