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红楼梦》 满纸茶叶香

　 《红楼梦》描写的茶文化是钟鸣鼎食、诗礼簪缨之家的茶文化，显得富贵豪华。

　　富贵人家喝茶，当然是上好的茶。有六安茶，小说第41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中，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绷膊璨诎不樟?，其加工方法现已失传。有“老君眉茶”，也出自第41回，是妙玉为贾母特备的一种名茶，一般认为是产于湖南洞庭湖中一个小岛君山上的“君山银针”。这位长寿贾母喝着这象征长寿的老君眉，当然会很高兴。有普洱茶，小说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林之孝向袭人索取“普洱茶”，晴雯说的“女儿茶”正是普洱茶的一个品种，是盛行于清代宫廷和官宦人家的名贵贡茶。有龙井茶，小说第82回，宝玉读书回来，急急忙忙去潇湘馆见心中情人林黛玉。只见“黛玉微微一笑，因叫紫鹃：‘把我龙井茶给二爷沏一碗，二爷如今念书了，比不得里头?！币槐⒎⑶逑愕牧?，盛满了黛玉对宝玉的浓情厚意。有枫露茶，这是宝玉最喜欢喝的一种名茶，很可能是曹雪芹杜撰的一种超凡脱俗的名茶珍品，以烘托主人公宝玉的不凡，见于小说第8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接着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因让：‘林妹妹吃茶！’众人笑道：‘林妹妹早走了，还让呢。’宝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来，因问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我说过，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就给他吃了?！τ裉?，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为了一碗枫露茶，宝二爷发了少爷脾气，连自己的奶妈也不相认，可见其喜爱程度。这枫露茶也确实不平凡，一般茶泡了三四道，已淡如清水，这茶才刚刚出色出味。作者杜撰的茶中还有一种叫做“千红一窟”的仙茗。说的是宝玉在秦可卿的房中昏昏睡去。梦见一位警幻仙子为他引路至太虚幻境，“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来，宝玉自觉清香异味，纯美非常，因又问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宿露而烹’”，名曰“千红一窟”?；褂幸恢滞夤?，名叫暹罗国茶，第25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中，王熙凤给大观园少爷小姐们送了暹罗国进贡的茶叶，自然显得珍贵。

　　“名茶还须好水泡”，《红楼梦》中，烹茶用水尤为讲究。贾宝玉《冬夜即景》的诗曰：“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

　　用雪水烹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到了《红楼梦》里，这雪水又非同寻常，第41回这样写道：“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浮无比……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蠲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个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么轻浮，如何吃得？’”

　　茶礼茶俗是《红楼梦》茶文化又一个重要的部分，大约分为以茶待客、以茶作祭、以茶定亲、以茶赠友几类。

　　《红楼梦》中凡是有亲戚朋友来，一般都有以茶待客的描写。贾母、宝玉等人到栊翠庵，妙玉以各种名茶、名水、名茶具招待客人。第26回，贾芸见宝玉，袭人端了茶来，贾芸忙站了起来，笑道：“姐姐怎么替我倒起茶来！” 第1回，甄士隐命小童献茶，招待贾雨村。第3回，王夫人命丫鬟捧茶招待刚来贾府的林黛玉。最为隆重的以茶待客之礼是元妃省亲的时候，这位皇妃娘娘回归贾府时，礼仪太监请元妃升座受礼，顿时两旁奏乐升起，随即举行“茶三献”隆盛礼仪。每一次献茶都要叩头礼拜，三献之后，元妃随即降座，奏乐方止。

　　茶祭自古以来就是丧礼的重要部分?！逗炻ッ巍分幸嘤胁杓赖拿栊?，如第14回，秦可卿死后，王熙凤向办理丧事的仆人交代了六项任务，其中就有“贡茶”一项。第15回，当秦氏的灵柩停在铁槛寺里时，和尚也要向亡人奠茶。第58回，贾宝玉听说演小旦演员药官死了很是悲痛，即以清茶一杯祭亡灵。宝玉对自己的贴身丫鬟晴雯冤屈之死最为悲痛，小说中曾两次写到宝玉以茶祭奠晴雯在天之灵。一次是78回，宝玉撰写《芙蓉女儿诔》在月下祭晴雯：“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毂、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信，乃致祭于白帝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之前?！钡?9回《人亡物在公子填词》，写宝玉每见晴雯在怡红院用过的物品，即睹物思人?！扳熘魅朔俑肚缃阒?，酌茗清香，庶几来飨”。酌茗即是茶祭。

　　婚礼中茶也是少不了的物品。男方送给女方聘礼叫作“下茶”，女方吃了男方的茶，就表示已定亲?！逗炻ッ巍返?5回，王熙凤在怡红院遇见林黛玉，就问起日前赠送暹罗国茶是否品尝了。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茶叶，就来使唤人了?！狈锝阈Φ溃骸暗骨竽?，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即吃了我们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

　　将茶叶作为礼品送给亲朋好友，在中国古代是屡见不鲜的事?！逗炻ッ巍分幸灿胁簧偌窃兀?4回写王熙凤送暹罗贡茶给林黛玉。第26回宝玉给林黛玉送茶，“丫头佳惠笑道：‘我好造化，宝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叶，花大姐叫给我送去，可巧老太太给林姑娘送钱来，正分给他们丫头呢。见我去了，林姑娘抓了两把钱给我，也不知多少?！绷主煊窠鄙退筒柩诀撸潜硎径员τ竦男灰?，其中茶叶所蕴涵的脉脉深情，只有他们俩人才能领会。

　　饮茶之道讲究配以成套茶具。《红楼梦》多处描述种种精美的茶具，可谓是古今茶具文化的一次博览会。小说中几乎每一位主人居室里都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如贾母的花厅上，摆设洋漆茶盘里就放着旧窑十锦小茶杯；王夫人居住的正室里，也是茗碗茶瓶俱备。女婢们也是用精到的茶盘托着茶盅为主人客人送茶，如宝玉的女仆袭人就用“连环洋漆茶盘”送茶水；连元妃奖给贾府兄妹的灯迷奖品也有茶具——一柄茶筅。这些茶具都极为精致。当然也有劣质茶具的描写，那是晴雯哥哥家的烹茶具：“宝玉看时，虽有个黑煤乌嘴吊子，也不象个茶壶。”这是穷人家烧茶器具。

　　更使人目眩心惊的是妙玉栊翠庵里的茶具。仅贾母、宝玉、黛玉来到栊翠庵，妙玉就拿出10种不同的茶具招待客人。一是给贾母献茶用的“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小茶盘”；二是这小茶盘里装着的成窑五彩小盖盅，这是明代成化年间景德镇官窑所产的茶具，妙玉亲自以此茶具献茶给贾母，正寓意着“云龙献寿”的含义，表示对这位寿高福厚的老寿星的尊敬；三是给随贾母同来的众人的茶盏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的盖碗”；四是煮茶的风炉；五是煮茶的茶壶，妙玉亲自在风炉上煮茶，想必这茶炉茶壶也很精致；六是妙玉贮藏梅花雪水的“鬼脸青”茶瓮；等等。

《红楼梦》里还有不少茶诗茶联，风格独特，充满浓厚生活气息。如第50回芦雪庵十一美争联，宝琴与湘云对成一联：“烹茶冰渐沸，煮酒叶难烧”。第16回中，宝玉为潇湘馆题联：“宝鼎茶因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第23回的《四时即事诗》四首中，有三首写到品茶，趣味盎然，如《秋夜即事》诗云“静夜不眠用酒渴，沉烟重拨素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