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喧嚣的时刻已经过去。她垂垂老矣。
她的发丝脆弱黯淡,裹挟着时间累积的绵密香气,如她柑橘味的皮肤一般,失去的柔嫩蒸发成一层浮在肌肤上的气味,日渐厚重,又日渐消散。
她再没有爱人。无论是炙热的爱人,潮水一样的爱人,咸湿海风一样的爱人,还是淡如空气深入骨髓的爱人,她统统都失去了。她不仅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自己,她忘记了自己的面目,她只记得胸腔里回荡的、凝固的、再不能复活的爱。那是剥夺她光彩的恶魔,那也是赐予她烂漫的神谕,她苍老的速度与她的爱是那样一致,她憎恨她的爱。
有太多比她年轻鲜活的面庞,也有太多比她丰满韵致的身体,她觉得自己被置于一个奇特的境地,或者正如她期待的一样,她被时间孤立,也被自己孤立。
在她像一朵向日葵花盛放的光景上,她爱以一种像颗熟透果实的姿态对待别人。她常常穿上能将身体的美好曲线一寸一寸放出光辉的衣物,她画上拙劣奔放的妆容,在盛夏的晃眼日光里,裸露出大片叫嚣着呼之欲出的肌肤,她明白这是她最好的年岁,她要一滴不剩地挥霍干净,把她的灼热和热情。但她仅与三两男子恋爱,她从他们身上学到了毁坏自己的力量并拥有了渐渐明晰的内心,她从不觉得那些纠缠是种浪费,她热爱着、歌颂着,让她完美让她衰败的所有爱情。
当她真正成为一枚被烈日炙烤过散发出麦子般自然蓬勃成熟醇厚气味的果实时,她却又低下了她美丽的头颅,开始用一双幼童的眼睛稚气的举止去对抗这个世界。她被时间伤害、温柔过后留下的痕迹,被她一一以一种纯真无畏的态度释放出去,总有男子为她着迷,在她身上寻求年少的飞翔和奔跑。
她不过才走过人生的三分之一,却深深感到再无走下去的欲求。她仿佛已经窥探了自己的一生,她想把自己留在这个既好又坏、拥有着很多爱的标本但无生出新的爱的能力的时刻。这是最好的时刻。再往前走,就是烟花渐渐消逝在夜空里,她觉得那不是她所求。
然而,她这矛盾丛生的生命,在遇到那个教她的灵魂呐喊震颤的男子后,又有了重新燃烧下去的那一点氧气。
他们彼此亦步亦趋,翩翩共舞,将对方松弛有度地凝结进自己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