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浅滩上,海水绕过课桌,我走到桌前,桌上摆了一只笔,几张纸,我想在临走前写些东西。
没有凳,我大概有点恼怒,所幸桌子不高,我蹲下,胳膊也能够住,冰凉的海水一阵阵路过我的膝盖与大腿,我咬着笔,试图从一团乱麻似的思绪中挑出根线头。
别误会,没人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没有逼我学术造假的导师,地铁公交上也没经历过猥亵,有尚且算得上快乐的童年,父母健在,没经历过霸凌,没遇到过很坏的人,没失恋。不过是感觉没啥好活的了。
怎样都可。早餐,吃也可,不吃也可,起床早晚的不同;吃油条也可,吃粉面也可,减号后面数字的不同;社交,去也可,不去也可,玩手机地点的不同;上课,听也可,不听也可,复习时间的不同;与朋友交,聊也可,不聊也可,说话多少的不同;对一个人,喜欢也可,不喜欢也可,睁哪只眼睛的不同。
朋友总是问我,今日中午吃了什么?我总是脑子一动不动,答道,饭。
这时他们就会翻白眼,问吃的是什么饭。
我低头看刚刚买的饭,脑子还是转不动,随便走到一个窗口买的饭,让我再想那是哪个窗口,对我而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于是我不回答,长此以往,朋友们都逐渐远离。
我大概知道自己是不对的,这类生活是确切不对的,说好听些,用前些年的一个网络词汇,叫佛系,说难听点,用千百年前古人痛心疾首拿来骂我的词汇,叫得过且过。
我只是懒。我每日坐在橱窗里,看外头的人,开怀大笑,抑或发怒咆哮,有时低头啜泣,又有时脸红羞涩,我与那样丰富的情感渐渐远去,我的脑筋日益僵硬,我对着镜子,手指夹着,嘴角也上不去。拥有情绪真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它似乎知道它给我带来的痛苦,于是主动离开了我。我懒到连开怀与啜泣都觉得累。
老师对我寄予厚望,大大小小的事交由我处理,包括接老师女儿从幼儿园到学校,带一群幼稚园一样性格与能力的本科生,但这都没什么,前面说过,我已经懒到抱怨都觉得累。前天他叫了我去办公室,与我长谈,关于毕业,关于实验,关于论文,临走前还拍了拍我的肩。我那时想说,但还是没有说,以目前的实验进度看,以正常的实验速度来看,大概率没办法完成了。
妈妈昨天又发了信息过来,问我最近是不是很累,我说没事我不累。她又说起那些我听了十多年的话,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你管……我说好的妈妈。我没说我今年可能没办法毕业了。
写到这你大概会觉得我是因为压力所以不想坚持了吧,但朋友,真的不是,我没有压力,我的脑子空荡荡,我没有一点压力。我知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曾像周围那些厉害的人,每日每日地刻苦琢磨。我老是在关键时刻临阵磨枪,临时抱佛脚——看见了吗?这么光滑的佛脚,我蹭的。
我的身体和灵魂似乎分开了,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周日。
我看着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觉得这么活着没多大意思,到头来不过是在让老师父母失望或是累垮自己身体来完成生活之间做一个选择罢了,又是选择题。
于是我打算自己创造一个选项c,嘿嘿,这么一想,我大概能给人间那些我认识的人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
想到这,我就有无限的力量。
不写啦,再见啦。
我放下笔,往海水深处走去,奇怪的是,越往深处走,越不寒冷,海水浸没我的胸膛,淹没我的口鼻,我终于无法呼吸。
我醒了。
看了看时间点,比闹钟早了20分钟。
今天还有最后一组实验,最近白天实验晚上论文,每天熬到三四点,脑袋都昏昏沉沉。
我给老师发了信息,今天需要我去接您女儿吗?
一个半小时后,我在实验室,看到老师的回信,哈哈,你傻了,今天周日啊。
我看向窗外,阳光明媚,我想,今天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最后一组实验做完,忙碌的日子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吃完午饭,碰到新来的师弟,他热情地与我打招呼,我熟练地回复以同样的热情。
他问,这么高兴呀,吃了些啥?
我一歪头,嗯?我吃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