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形容我所在的世界。
像在沙漠里的黑夜,头顶着仿佛要爬出蝼蚁来的天空,灌了铅似的空气在鼻尖浮游。
我像个睡在沙漠中央的孩子,感觉离头顶的天堂很近了,感觉这严重缺水的空气越来越远了。
像躺在病床上的老者,咳嗽,抽泣,呻吟。生命至此,已然一眼便可望到尽头。
17年末的冬天,没有往常的严冬那么冷,没有雨雪。我在漫天风沙里,看着她远去,竟悲伤地不能自已。
若姥姥没有去世,今年也是六十五岁了。
大概73年,正是她年轻的时候,她说她那时候也矮,不美,带着旧中国式的贫穷。但她年少时也帮过母亲工作,供弟弟妹妹读书。姥爷在城镇工作时,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停地干活,撑起一个家。很多事都只有她一个人来,也许是因为那个年代的生活所迫,她也带着那个年代的妇女才有的坚毅和能干。
可我没想到她在病魔面前也会惶恐,也会手足无措,也会选择退缩。
大概是07年,正是我年幼的时候,就一直和姥姥生活在一起,。记得小时候在她老家,晚上我们俩人躺在一座比姥姥年龄还大的石瓦房里聊天,有一天外面好像在下着雪,那也许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大的雪。透过门缝似乎还能看到雪堆反射的月光。冷风穿过门卷在我们身上,特别冷。姥姥就一直把被子往我身上挪。那天很晚时,我莫名地很渴,但在深夜里都得忍着啊,姥姥居然都突然醒来,问我是不是想喝水,然后踏进刺骨空气里给我热了一杯奶。
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真的感动,只是这样的小事,在我说了谢谢之后更是永远都忘不了。
那时候才四岁啊,我可以垫垫脚,抱着她,说我好喜欢她。我想我二十四岁是可以挽真她,替她加衣,说我好爱她,可现在我才十四岁,我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当她感受到生命无奈,在病床上挣扎,当她被命运判刑,将要永远躺在冷冰冰的木箱里时,我什么都做不了。
大概是16年夏。正午的时候,日头毒辣,那天跟姥姥吵了架,原因是我考试成绩不理想,她也生气,埋怨,甚至讽刺。也许是因为这几年生活条件的改善,叫我怎么都受不了被使劲教训的委屈,结果就是我拿着手机冲出家门,意思就是我不想回来了。年少的不满总是慢慢堆积,等到我们的世界全是沙漠事,愤怒的沙丘就会全被推翻,弥漫,迷了我们想要报复的人的眼。
然后外婆一直给我打电话,好声劝慰我,出来找我,直到晚上。
我会很叛逆,可我一直都知道,姥姥特别好,我喜欢她。只是总觉得时间冗长,想长大了再好好待她,也许与姥姥一起长大的这几年,大概就没有好好待过她,也许当她瞑目的那一刻带走的,除了我的后悔,还有她的失望吧。
18年初,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烧着飘香的饭菜,小镇上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悦。我踏着布满皱纹的青石板路,推开那扇,小时候的木门,嘎吱一声,记忆的闸门打开。
姥姥佝偻着腰,不断地咳嗽,见到我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去给我热了一杯牛奶,爬满沧桑的手拿着玻璃杯,龟裂的嘴唇还不住地叮嘱着我要加衣。
她的一生,已然一眼便可望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