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宿目靠在床头,刚要准备睡下却听到敲门声。这时已是晚上快10点钟,他平时很少这么晚睡。自从进到这家托老院,被确认“阿尔茨海默病”的宿目,在管理员眼里便如一个遵规守纪的“小学生”,除了常常一个人发呆,作息时间的严格规范完全可以作为院友们的典范。不过宿目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九九“重阳节”又赶上国庆109年长假,这个“老年节”对于托老院真的比春节还隆重。他大概被邻室老孙头兴致感染,跟在后头一天“跑”了好几个节目“场子”。
宿目应了一句起身走到门前,门却被从外面推开了。
“你……晓蕊!”他叫出了声。半年前儿子送他来托老院时,曾告诉管理员他如今一个人也不认识了,不论旧时的相识还是近前的家人。管理员指着儿子问他是谁,也只得到了几下摇头。
“你……还认得我?”晓蕊的眼里闪着亮光。已愈古稀却精气神依然,目光中尤其满含着渴念,但还是等来了失望:
“不……不认识。但你是晓蕊……是不是当年的大学……系花?”
晓蕊眼里还闪着亮光,泪水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你啊……但你还记得吗?原来你说过的……你相信我!”双手已使劲握住宿目的手,“跟我走,带你去一个地方?!?/p>
宿目用力点了点头。他觉得脑子里填充了满满的浆糊,除了晓蕊这个名字,他对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一点记忆,怎的却情愿像一个机关尽失的木头人,被从牵引着到“放开双手”时已到了一处柔软的海滩。挨着晓蕊坐定,宿目空洞的目光远处还能看出屈曲的海岸线,将已然黑透的海面挡在几十米之外。
宿目的脸被一双手捧住,暗色中他能感受到眼前的脸愈加生动着。他觉得心房似乎动了一下,脑海却依旧茫然,甚至有些走神,让女人自顾自的述说变得断断续续:
“以为总会给你讲明白的,即使等到你弥留之际……没有一次想像到你会变成这种样子,无牵无挂,却也无心无肺了……
“那个晚上,也是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你先对我打的招呼。整整60年了,那些网站,‘临城信息港’‘临水聊斋’……应该没谁还能记得,大概除了我。
“那个寒假,我第一次‘阅读’了一个男人完整的身体,你醉得像个孩子……那个暑假,我让你将自己变成了真正意义的‘女人’,你没变作木头人时应该会偶尔记起,我们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最亲密接触……
“那个早上,你来上海的那天,你的那条微信似乎专为将我打醒。你肯定生了许多猜想,关于我。我都不敢去想像你骂我的样子,但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前一天刚刚被确认有了身孕......那个早晨的决绝常常在后半生某一时刻萦回脑海,我无法去判断对错,无论对你,对吕强,还是对孩子。
“大概我们曾一起读的歌德《亲和力》左右了我的想像,我总觉得我和吕强的儿子身上有你的影子。不是相貌,是一种内在,区别于唯唯诺诺的吕强。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活成了后半生我的骄傲......”
宿目像在听“天书”,他无法理解自己对于跟前这个女人的信任,更不明白她也会在一个不相干的人面前或啼或笑,絮絮叨叨间还把宿目引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但你还欠我一个发自内心的拥抱!”晓蕊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褪去。宿目似乎感到了微微凉风中的她的颤动,他想伸手抱住她,却被捉住,任由她同样地将自己剥光,然后又被箍进怀抱。宿目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凉凉的胸怀让他回应更有力度的拥抱。
“你注定是我的。”悠悠私语已贴近宿目耳边,“你的话我总能记得很清,常常像催眠一样将暗示刻画到我精神深处。你说过胰腺癌是‘癌中之王’,霸道到几乎不可治,我便得了......”
宿目觉得大脑中有一道堤快要决开,但总不能自主突破。晓蕊却渐渐沉醉于他的怀抱,许久不再言语。宿目也像被深度催眠,他觉得被晓蕊用长长的纱巾从腰间将两人箍住,而晓蕊已腾出手托住宿目的脸:
“我心目中的宿目不能活成这种木头人!跟我走吧,一同将精灵寄托于三生石上。前世欠吕强的今生已经还清,下一辈子该还你了......”
宿目刚要张口,唇齿已全由晓蕊堵住,身体也被从崖壁带飞。冰冷的水面终于把宿目拍醒,将晓蕊带回水面的强烈意念似乎焕发了他的洪荒之力,两人的头脸并排挣扎出了水面,随着宿目的一声大喊:
“我们不要......”
宿目的脑袋像是被击打了一下,他努力睁开眼蓦然看到小孙瞪圆的双眼:
“喊什么?又做了什么恶梦?每天都这样......干得好好的非得辞职换公司,真是自己找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