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八十岁了,一辈子辛苦劳累脊背不再挺直,耳朵不好使,眼睛看啥也越来越模糊,唯一不变的是对儿女的爱,就像热爱他脚下的土地一样。
父亲年轻时候是村里种地的好把式,集体责任制时村里庄稼地的犁耕耙拉都是父亲一个人干。
我放学路上经??醇盖缀痛蠡婆?,一人一牛走在黄土地上。清亮的鞭响在空旷的田野上空炸裂,一声声吆喝,在袅袅炊烟中传向远方。
一拢拢沟壑,一行行麦茬,一寸寸的泥土都在父亲的脚下翻花。
父亲喜欢在每一个清晨午后,悠闲的赶着牛车,慢慢的走在野草铺满的小路上。看两边绿色的庄稼在晨风中起起伏伏,看无边的麦浪在斜阳下闪着金光。
农村实行包产到户时,家里有了自己的土地。每块地都比别人家的亩产高,父亲不说是自己精耕细作,辛苦劳作的结果,只说自家的土地宝贵,认人,跟自己熟,所以卖力的长。
前几年外边许多村子都摊上煤矿塌陷,越来越多的村子搬迁到我们村子周围。占用村里的土地,村里许多人家都把地给卖了,去城里买房。我也劝父亲年龄大了就不要想着干活了,干脆把地都卖完留着养老。
父亲说啥不同意卖,说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手里没有地,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
最后经过协商跟人家换了三亩地,因为离家太远,只好租给别人种。
父亲每年在地里撒上芝麻种上豆子,秋天的时候磕下芝麻打下豆子,开着三轮车去街上让人给磨成油给我送来。说自家地里产的没污染,吃了放心。
地头上点着玉米、豌豆、蚕豆和花生,沟边上栽着黄瓜、西红柿、辣椒,隔三差五的让人捎来。父亲的胃不好,不能吃辣,辣椒纯粹都是为我家栽的。
逢年过节的时候,有晚辈来家看望。父亲说总吃晚辈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每个人走的时候父亲都给他们准备好满满一袋子的东西。
自己地里的,东西不值钱。但是质朴,纯良,都是父亲的诚意,他们欢欢喜喜的都收下。
前年冬天,父亲在院子里刷牙,不小心的滑倒磕了腿,一干活就疼。就把地租了出去,在沟沿地头开荒继续种地。
我和弟弟都劝他不要干了,父亲却说自己是劳碌的命,一天不干活全身就不舒服。几天没事干,就得感冒。
我说父亲这都是什么歪理?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当自己年轻呢?万一累出毛病来怎么办?
父亲听了很生气,说自己才八十,还没老呢,活一天就干一天。
现在除了租出去的,父亲的地只有房前屋后的九分地。左边种玉米,右边点绿豆,还有一片花生地??拷盎旅妫挥幸淮ο械?。漂亮的指甲花,黄色的仙人掌,观赏性的小樱桃挂满青绿的小果子。
父亲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园子里看他的蔬菜他的花他的小果子,长高了吗?变圆了吗?又开花了吗?
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他们挣了钱就在城里买房。家里有老人的逢年过节还能回来几趟,父母不在,家里没有地的,回村里的次数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的人搬迁过来,包围整个村子。本来就不大的村子,成为一个孤岛
也许再过几年,就会变成一个空巢,甚至于消失。
想不到祖祖辈辈生活过得的地方有一天不再属于自己,父亲每次说这事的时候,都很难过。
所以倍加珍惜剩下的一点地,不舍得浪费一寸。
弟弟在城里买了房,想让父亲和母亲接过去住。
父亲不愿意,他说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直到不能干动为止,谁也劝不住。
今年春天的时候,父亲说地边上能种点啥就好了。我从网上买了一包向日葵种子,给父亲送过去,种在地边上。
父亲隔几天就打电话过来说,向日葵发芽了,长叶了,又长高了。高兴的像个孩子。
几个孩子一接到姥爷的电话也开心,说不知道有一天向日葵花开了, 姥爷会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我也在想着,父亲满脸笑容的站在园子里看着葵花盛开的样子。
今天是父亲节,不能回去陪父亲。
打电话过去祝他节日快乐。
父亲三句话不离本行,笑着说只要能吃能喝,还能下地干活。你们个个都过得好,对我来说天天都是过节,天天都快乐。
这次我不想劝父亲了,人老了,力所能及做自己喜欢的事,对父亲来说也许就是一种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