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藉廖。
“这是谁写的诗?”
“娘娘,你忘了吗?这是你自己写的呀!”
是我自己写的吗?我心里嘀咕却已忘了这是何时写的了。
那日,逃难至成都的太上皇被迎回长安。
回来的第一天便是寻我。
而我,听说是曾经太上皇最宠爱的妃子。
可这一切,从我坐上那香车宝马,入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后才有了记忆。
太上皇叫李隆基,我喜欢这个名字,打心底喜欢,说不上什么来由。
他的宫殿上挂着一幅美人画,画上的美人不是我。
就妆容来说算不上漂亮,只是有些丰满,看起来雍容华贵的样子。
看到画的那一刻,我的心咯噔一声,有些慌又有些痛。
我问身边的宫女,“她是谁?”? ? ? ? ? ??
“娘娘,你忘了吗?她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妃子!”? ? ?
我的心里泛起疑问,坊间传说我才是太上皇最宠爱的妃子,可画像上的人明明不是我。
我没有再追问,只是常来看这幅画。
是背着他偷偷来看,他不准我来看这幅画。
大概是怕我玷污了他心中的那位美人吧!
他叫我梅卿,而我却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名字。
他虽是太上皇,却已是一位迟暮的老人,头发早已是花白一片,每次叫我的声音发着沙哑,同样透着磁力,吸引着我注视他浑浊的双眼。
人说痴情的人眼里泛着柔情,果真不假。
不管他的心里住着谁,可此刻的眼里却是我。
我容他那长满皱纹的手轻轻的伸进我的纱裙之中,去触摸我光滑的身体,去拥抱我的灵魂。
没有我想象的那般难以忍受,相反一切全都顺理成章。
那个叫高力士的老太监就在门外,注视这一切,露出欣慰的目光,我看得到,因为吹来的风时?;峤鸥慰?。
高力士便是负责给太上皇关门的,听说他以前可嚣张了,连皇上的妃子见了他都得绕着走。
可谁曾想随着这太上皇来到这兴庆宫,上百间房子没有一扇门关的上。
人人都知道,这是皇上做得好事,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这天下呢?
太上皇好像知道这一切,却又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
是呀,他有何法?当他被尊为太上皇的那一刻,一切就再也不是从前了。
住进这冰冷的兴庆宫,他好像只有一个兴趣,那便是盯着那副画笑。
有时门被刮开了,他上前护住画,还对着画中人痴痴的笑。
“玉环,别怕,朕来保护你”
玉环,是画中美人的名字,真好听。
我让伺候我的丫鬟讲过她的故事。
说她雍容华贵,肤如凝脂,身带异香,是天底下第一美人。
说她是太上皇最爱的一位妃子,因为宠幸她,而失去了天下。
说她被赐死在马嵬驿,天空下着大雨,连老天爷都在落泪。
说她......
可我呢?我扮演的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为何他会召我入宫。
我记得我叫江采萍,于以采苹?南涧之滨 。
父亲说我的名字取自《诗经召南篇》,我打记事起便开始读它。
于以采苹?南涧之滨。
.......
再后来 ,十五岁那年,我好像遇见一个人,他是那么的懂我,知道我喜欢什么花?知道我爱读谁的诗?
他好像拿了全世界来宠爱我,可后来这种爱却被人夺走了。
对,被夺走了。
可我想不起是被谁夺走了。
记忆是从五年前才开始的。
有人在大明宫中的枯井中救的我,我全身被白绫紧紧裹住,头上受了伤。
救我的那个人从来也没有说过我是谁,我问了无数遍?
到头来却只是一句:“你是太上皇曾经最爱的那个人”
可我不是杨玉环,只有杨玉环才是太上皇最爱的那个人。
我长得也并不像她,要不然他也不用时常盯着那副画。
终于他做了最过分的一件事,将那副画带到了我的寝室之中,他缓缓褪去我身上的纱裙,抱着我,眼里盯着画中人,手却在不停的在我身上游走。
我分明感觉他在笑,自从被尊称为太上皇以来,他已经很少笑了。
他一定很爱她,可我却觉得很恶心,就像身后爬了一堆蛆虫不停在蠕动。
我想烧掉那副画,尽管那是他的心爱之物。
“你可真美??!”
我盯着画,发着呆,怪不得连诗仙李白都臣服在你的脚下。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你好像是在笑,是在笑我吗?”
我对着画自言自语,分明见到了画中人的嘴唇上撇,她笑了。
她笑得得意洋洋,笑得鲜花怒放。
我忽然改变了主意,将它卷了起来。
让身边的宫女拿上画,跟着我去把它藏起来。
兴庆宫只有不到大概一百间房子,有一些房子是空置的,无人住的。
这是一间空置许久的屋子,门上枷锁上的落灰在向世人诉说着它无人问津的凄凉。
我让侍女开了锁,门一开,太阳的光先进来了。
每踩一步便会溅起不少尘土,阳光穿过尘土,变得更为清晰可见。
屋子内只挂了一副书画,上面有两句诗。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藉廖。
“这是谁写的诗?”
“娘娘,你忘了吗?这是你自己写的呀!”
是我自己写的吗?我心里嘀咕却已忘了这是何时写的了。
“是谁将这首诗挂在这里的?”
“禀娘娘,奴婢也不知?!?/p>
仿佛冥冥之中必有天意,让我来到这里,见到了这两句诗。
屋子内还有一面铜镜,上面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轻轻的用手拭去,拭去灰尘的铜镜重新闪现出暗淡的光泽 。
镜子里的这个人又陌生又熟悉。
发髻已经泛白,脸上的粉黛再多却也掩盖不住眼角上的皱纹。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容颜,这张旧日里曾倾国倾城的脸蛋如今已成了一个糟老婆子。
杨玉环的画在铜镜面前被我徐徐展开,我盯着画中的美人似笑非笑的说道 。
“怪不得,他爱的是你”
我自心底升起了一丝嫉妒和伤感,双手在不经意间失去力气,画随之从我的手上脱落,落在地上,溅起不少灰尘。
风又将门吹开了,满屋的灰尘在屋子里飘着,飘到铜镜上,飘到那两句诗上,飘到那副被遗落在地上的美人画上。
太上皇像疯了一样找那副画,他告诉高力士。
“要是找不回玉环 ,你就不要来见朕了。”
这比让他失去皇位还痛苦,可他为何执迷于一幅画呢?
长安城里的坊间都在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杨花已逐东风散,梅萼偏能留晚香。
我知道他们是在谈论我,可他们都错了。
杨玉环死了,但她却在太上皇的心里,而我还活着,却只是他聊以慰藉的妃子。
他知道了是我藏起的美人画,毫不留情的将我推到。
我的头触碰到了冰冷的地板,也触碰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叫江采萍,是李隆基的妃子,最喜爱梅花,最喜跳《惊鸿舞》。
杨玉环出现之前,我还是他最宠爱的那个人。
我记起曾经的他了。那个愿意为我亲手植下梅花的帝王,与我朝夕之间跳舞的皇上。
可一切却都在杨玉环出现之后发生改变,她并没有我美,可她比我年轻,比我娇媚万千。
她缠着皇上为她弹琴,缠着皇上夜夜与她笙歌燕舞。
而我呢?只能凄凉的在冷宫中翘首以盼。
或许是念念不忘我吧!皇上在宠幸杨玉环的时候,不忘来送我一斛珍珠。
我写下的那句诗,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藉廖。
他肯定见到了。
原来直到最后我也只不过是杨玉环的替代品。
待我死后,他会让人来画我吗?
我想大概不会吧!
像曼陀罗花开一般,红色的鲜血喷溅在那副画上,一朵朵染透了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