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常骑电动车在家和学校之间来来回回。虽然速度快,但是也难以忽略春天到来的蛛丝马迹:路边各种各样的花陆续开了,柳树枝头也都冒出了嫩绿的新芽,人行道旁边被削成方墩的叫不上名字的矮树也都绿了起来。我记得在小学课文里学过一篇讲北京春天的课文,第一句就是“北京人说,春脖子短”。的确,北京的春天特别短,乍暖还寒,沙尘暴、大风、突如其来的降温,总让人觉得两脚还没完全跨出冬天的,夏天就来了。这个尴尬的季节里街上总是穿什么衣服的人都有。但是我觉得北京春天的神奇之处在于,尽管有反反复复的降温和凌冽的大风沙尘,路边的各种花花草草还是在春寒料峭中,义无反顾的探出头来,慢慢盛开,带来春天的讯息。我总觉得,大概是因为人和自然界里的其他生命在最深层上有共鸣,看到春天里这些个生命在沉睡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之后慢慢复苏,身体里面好像也有一股生的力量,各种各样被压抑许久的欲望,再也藏不住了。前两天跟一个学姐吃饭的时候,她说春天想减肥是最困难的,因为这个时候人的食欲也很旺盛。我很赞同,不止食欲,各种各样想要挣脱理性和控制束缚的欲望,也会在这个时候格外兴奋,就像想要努力破土的新芽一般。每当我在路上看到新花和枝头的嫩芽,就会感受到体内的兴奋感,有意无意的旋转把手加速,身体前倾,感受身体和脸部在春风中穿梭的感觉,想努力感受些什么。
每天在电动车上感受春天,脑子里总是不断的浮现关于春天的东西,仿佛我的大脑也正在经历一年中最活跃和有生命力的时候。比如,我会想起很多学过的关于春天的诗句或者俗语,然后去细细的品味和斟酌。像什么“吹面不寒杨柳风”,就是反面,我会觉得写这句话的肯定不是在北京,再比如,我看到校园里的李树和杏花都开了,与嫩绿色的柳树交错掩映,脑海里就不停地浮现冯唐那句话烂大街的文艺话:“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我并不了解冯唐,没有看过他的作品,但我在此时此刻,亲眼目睹春天的植物慢慢成林,空气慢慢湿润起来有了水汽,真切地感受到这句话真的美,春天本就该是美好的,美好的生命、青春,美丽的姑娘和情感。
我还会在骑着电动车穿梭在春天里的时候想念家乡,想酒泉。北京对我来说很特别,不仅因为我在这里待了快7年,度过了生命中最汹涌澎湃的时光,也因为北京在几个大城市中是为数不多的北方城市。尤其是春秋的时候,总觉得像极了酒泉。上大学和研究生的6年间,我很少在春秋季回家,但是北京的春天会让我拾回很多记忆。我在路上看到一个大叔年纪的人踩着高处捋榆钱,眼前就突然想起奶奶家院子里那棵高大的老榆树,那棵老榆树最可爱的时候就是春天,夏天就有很多毛毛虫了,那是可怕的回忆。还有奶奶蒸的榆钱,裹上面粉蒸熟,拌上油盐或者糖,虽然比不上馆子里的大鱼大肉,可是就是特别香。那时候奶奶好像不止蒸榆钱,也蒸过槐花、糖萝卜、葫芦花什么的,都是同样的做法,各有各的香味。想到这些的时候,嘴里不由得生出许多唾液,馋了。
我还想起什么呢?我想起初中时候的我。那时候喜欢穿新衣服,也不像现在这么怕冷,每到春天总是破不急待的甩掉厚衣服,穿上颜色亮一点的春衣。我还记得有一年在美特斯邦威买了一件黄色的长袖T恤,那个黄色和每天早上我在楼下看到的迎春花一个颜色,搭上一个牛仔工装裤,很简单很学生气,有一阵子,我好像很爱穿那一套。有一天,我骑着电动车回家的路上,脑海中那时穿着明黄色T恤的我的样子,突然十分清醒的出现在眼前。我努力再想看得真一点,好像是放学回家刚和朋友分开,我一个人在马路边上张望,要过马路的样子,校服被我抱在手臂上。那个瘦削的少女的形象异常清晰,就好像我骑着车子从她身边路过一般。我望着她从我身边经过,不知道她会对现在的我说些什么,我又想对她说些什么,感觉我们距离有些远,像是熟悉的陌生人,那种感觉很难描述,但印象很深。
我还想到了什么?电动车上的我,总是在春风里很亢奋。平时我小心翼翼的掌控着我的生活,日程本上总是排着工工整整的to dolist,常常因为多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感到无比自责,常因为没能做到期待自己做到的事情、做了自己不希望自己做的事情而感到不开心。但是此刻穿梭在春天里的我,放飞自我般清晰的看到,我想毫无顾忌地带自己去吃好多好吃的,想买很多想要的东西,想去公园看花,想大声喊出来什么,想写很多很多杂乱的东西,想做好多好多的事情。我想起李松蔚老师的一篇文章标题:“你的欲望,生而合理”,也想起王旭老师曾经讲到的关于攻击性:“攻击性不只是暴力和攻击,我们去撕去咬,吃东西,创造,竞争,表达自己的观点,都是攻击力的表现,我们活着,就需要调动并驾驭我们的攻击性?!蔽蚁?,攻击性就是生的欲望吧。有时候我们坐在办公室里,被框在格子间和水泥房子里,被框在社会、他人、我们自己对自己的期待里,然而总有些时候,那些难以被控制的欲力,会在某些时候刷刷存在感,春天就是这样一个容易让生命欲力复苏的时候。而此刻在电动车上的我,就像年少时候的我骑车子从陡坡上冲下去一般,特别特别想要放手,让这些生命力出来表演一场,此刻,脑子里浮现了一句特别中二的话:那是我存在、我活着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