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回去好不好,你,又何必呢?”
“我不”
“乖,听话好吗?”
“我回去干什么,看他与佳人洞房花烛吗?看他与别人举案齐眉吗?”
…………
这说话的女子是北漠的皇后,而这男子正是她的兄长。她与北漠皇从小青梅竹马,她以为,自此会是一生一世一佳人,却怎知,他左娶一个妃子,又封一个贵人的。她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些许有些年代,我坐在庭前的院子听一个包裹着头巾的老妇人,一字一句讲。
风穿过回廊,她如这皎洁的月光一样孤冷,她的思绪似乎是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微风夹杂着寒意,她的眉眼我也看不真切,但却给我一种孤独的忧伤。
如同梦一般,轻盈的而不可触碰的迷离。良久,似掀开了一段历史风尘的睫毛,带着孤寂,遗憾,冷寞,一同的飘到了过去。
那是一个秋天,时维九月,在北漠边境上,狂风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浪沙。
每个行人,都来去匆匆,但在靠近北漠帝都东南城墙的一角,开了一家客栈。
那是用琉璃金书写着来者是客的几个大字,安装在门前,做排匾。
这里的客栈,大多是提供食宿或者佳肴一类的,可唯独这家不同。
传闻,这家客栈,甚是诡异无常。据说,大多是,有去无回。而且,午夜,还有惊魂的尖叫声。
但就是如此,这家客栈的生意也是好的出奇。人们情之一事,惧问杜娘。这前来登门造访的人,也争先恐后,一时间,门庭若市。
这掌柜的女子叫杜娘,一袭红衣,妖娆到绝美。一张清秀的鹅蛋脸,一双摄人心魂的双眸,平静时,涟艳生波,楚楚可怜。生气时,似狂风席卷起的海啸,让你感觉到凉意四起。
今天,北漠的秋大抵是来到早一些。街道上飘落的都是红叶。长长的铺了满地。人们都知道,周末,此客栈从不接生意的。
“来者是客,怎可拒之门外”一个鬓若刀裁的玄袍男子出声问道,带着三分疏离,还有一分怒气。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时的前兆,除了听见落叶的翩翩之声,再无其他。
很久很久,像是春来了夏,夏走了秋,像是记忆从昨日回到现在,又从现在幽微到了昨日。
当墨色玄袍男子对着二楼的天窗飞出落花针时,一个天旋地转,轻盈之间,只看见一个红衣女子轻功点步,浅浅落地。
“怎么,公子,这是要硬闯吗?”烟脂上的美眸摄出冷光,冰寒三尺。
“你”墨色男子,背过着他,浑然一种王者贵气,与身惧来。
杜娘悄声的打量着他,转了一圈。与他对视良久,然后拿出三根落花针,仰天狂笑三声。
“这银针,曾是我赠与你,防身所用,没想到,有一天,这针会对着我?!焙鋈凰丈狭怂?,为什么,每见他一次,她都心疼一次,可又好恨自己,不去见他。
“别闹了,和我回去好吗?”他的声音带有一丝的哀求,沙哑的,像极其克制的思念,只是她从不知道。
“闹,我没闹,回去,我怎么回去,我嫡亲的骨血被你的宠妃害死了,如今,我又如何回,回去看你们一家人嬉戏玩闹吗?”
那男子正欲上去安抚她,恐制她的情绪,他把手轻放在她的双肩上,看着她的眼睛“乖,这些都会过去了,孩子,以后会有的,和我回家,好吗?”呢喃的耳语,他诱哄着,就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小猫咪。
突然,那女子猛的推开了男子,后退三步,眼神狰狞而无助“不,我没有家,明日午时三刻,来者是客楼下,我取你的人心作蛊?!彼底牛阍俗徘峁肟?。
她怕,怕又再一次陷在他的温言软语中,她怕,怕又一次回到那个紫荆城之中,从黑夜枯守到天明,只盼他能在日理万机之时多来看自己一眼。她怕,怕午夜梦回之时,又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她怕,她自己的一片痴心,空负给了他,这个绝情的负心汉。
第二天的午时三刻,那男子如约定中的那样,来到客栈楼下,气宇轩昂,俊朗不凡。这次,他玉簪束发。一袭白衣,道邈仙尘。
而对面的是,一个妖娆的红衣女子,她的长发随风漫卷狂风,邪魅而张扬。
一白一红,对视良久,如玉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闷的宁静。
“若是你对这结果满意,就和我回家,好吗?”他看着她说道。
“签下生死状吧?!彼桓铱此?,眼神飘向了这街道上的落叶。
她昨晚想了一夜,她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这天子的脚下。不料,还是被他发现了,但那又如何?她还是要拿人心作蛊,品鉴一二。
她看过很多男子的心,肮脏的,龌龊的,不堪的,粗鄙的。此等负心绝情之人,该杀,且罪不可赦。
所以当每次她拿人心作蛊后,看见的是一颗跳动的黑心,她都会亲手了结他们,以至于,这客栈,到处是累累的白骨。
但,来者是客,我欢迎你们,我欢迎这天下所有的人,负心又绝情的人。
北漠皇跟着杜娘上了二楼的房间。从头至尾,他看她的眼神都是从天地之初到现在从未有过的温柔,他知道自己愧疚于她,也没能护她周全。
不管她要对自己做什么,就是这般死去也甘愿。
杜娘的表情依然是冷若冰霜,她的心,早已随着孩子的死去而去了。她与他,儿时青梅的情谊,也早在岁月的吞噬中消散了。
北漠皇平躺在一张竹席的大床上,杜娘给他递了一颗朱红色的丹药。此药叫解忧香??梢匀贸源艘┱撸杷桓鍪背?,借以忘记了忧愁。
杜娘在北漠皇沉睡过后,坐在他对面盘曲打坐,闭上了美眸,口中念着心法。忽地,一道紫光,轻盈的从她的指尖萦绕在他的心口处,她睁开了双眼。
在一团轻闪紫光的梦幻下,她看见的是一颗跳动的红心,红的鲜艳夺目,像是杜鹃啼血,又像是玫瑰嗜血的红。
杜娘不信,她不相信,他明明就是负心绝情之人,空负了她的一世痴情,也害了她们的孩子。她继续轻念咒语,那紫色白光下,竟盈盈的闪现过一个女子。
而那个女子,就是她,原来,他的心尖之人,竟一直都是自己。
杜娘撤了法术,停止了作蛊,呆呆的看着那沉睡中的北漠皇。他就像一个孩子,睡着的时候,十分可爱。
他的眉,似刀裁过一般,平添三分英气,他的眼,如墨似画。他的鼻,高而挺。他的唇,薄的就像一片羽毛。
她轻轻的,情不自禁的,吻上他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她的澄澈如秋水的眼眸,还是为他落下了眼泪。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为什么?你明明对我狠心绝情至此,却还一直念着让我回家?为什么?当我已经绝望的要放弃你的时候,你又悄悄的出现?为什么?
就算你此刻喜欢我,可我也厌倦了那后宫之中的纷争,我厌倦了同她们去周旋,我厌倦了伴君如伴虎的恐慌,我厌倦了你说爱我时的慌言。
北漠皇,杜娘我,天生福薄至此,不再信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不再奢望你这帝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引了。当初,说好的,下次再见,亦是生死决,不,再也不会见了。
吃下这枚丹药,你就会忘了我,从此以后,你是紫荆城中尊贵的北漠皇,而心儿,不过是云游四海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自北漠皇的事件过后,杜娘的生意一如往常一样,她一如平时那样,广招四海门客,人心作蛊,给待嫁闺房的女子,解答这男子是不是绝情无心之人。
杜娘变了,换作以前,绝情负心汉之人,必杀无疑,可是这次,只是把他们从二楼空中扔下了而已。
而她,亦请了这江湖百里之外最有名的厨师,这儿,似乎也不像从前那般,高冷到不可攀,添上了许多烟火气。
但是,这客栈,依然是叫来者是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客栈有一种酒,叫桃花酿,是杜娘亲自酿的。
此酒,香甜而甘淳,清香而扑鼻。喝此酒者,往往是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正在来者是客名传千里之时,杜娘却悄悄留书信一封,自己去了江南。
时间,又幽微的从过去飘忽到了现在,轻盈而梦幻。
今夜,北风呼啸而来,坐在庭院中的我,感觉到些许寒意。我怂拉着脑袋,“婆婆,你知道北漠皇和杜娘,后来,怎么样了吗?”
“孩子,故事讲完了,快去睡吧”那包裹着头巾的老妇爱怜的抚摸着我的头。
“他们啊,再也不相见,唯一的牵连,是来者是客?!崩细救舜舸舻目醋盘炜?。一卷狂风,就似要把她吹跑。
这漫漫长夜,她依然辗转难眠,这一笺相思,她,诉与何人说呢?唯有在这清冷的月色中,轻轻道句:你,还好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