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则】塔泣:被遗忘的婴灵

故事要从一百多年前,某个位于老少边穷地区的无名小村落讲起。

在与这个古老村落相临近的边缘地带,宁静而又孤独地伫立着一座废弃多年的石塔,远远望去,仿佛一位被岁月遗忘的村落守护者。当你缓缓靠近时,映入眼帘的尽是那斑驳的墙壁,墙角落里臃肿的青苔,似乎为这个被遗弃的世界增添了一丝丝可怜的生命力。在这里,每一块石头记录着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当夜幕降临,村落陷入万籁俱寂的时候,塔内便开始传出若隐若现的啼哭声。这声音,分不清是啼是哭,宛若一群小伙伴在侃侃而谈,又好似精灵们在嬉笑怒骂。音量倒是不大,但在夜深人静的映衬下,却格外刺耳。每当细细聆听,只觉那如同孤魂野鬼的呢喃,让人不寒而栗的同时,又不免扼腕叹息。

谁又能想象这座塔,曾是村里的圣地。

按照当地的传统习俗,加上当时“多子多福”的信仰,村里那些一心渴望儿女双全,自身却又不孕不育的夫妇,通常会优先物色本村穷苦人家的婴儿。和城市里那些烟鬼的弃儿不同,这样的孩子,多半是亲生父母出于生活所迫,无力抚养这个意外怀孕诞下的孩子,权衡之下,送养刚好成了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但是,并非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巧合和幸运。更多的孩子,来得总不是时候。

那些迫不得已生下来,却一直找不到合适养父母的,亲生父母只能含泪将孩子遗弃在座这冰冷的石塔中,任由孩子自生自灭。

而另一些重金求子,却总是求而不得的夫妇,则会前来此地虔诚祈祷。一来是死马当活马医,将愿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灵;二来也是听信了“轮回转世”的江湖传言,试图祈求这里面的灵魂,可以投生到他们的家庭。

然而好景不长,乱世的战火,终究还是波及到了他们的村落。神灵好像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虔诚,而为他们带去新生与希望。反而有越来越多无辜的生命,在这座塔中渐渐消逝,只留下无穷无尽的怨念与悲愤。

夜晚,月黑风高。塔顶的风铃开始急促地摇曳,发出清冷、哀怨的鸣响。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传唤,不甘地控诉着那些被遗落的冤屈。

那天以后,塔内开始断断续续地传出若隐若现的啼哭声。每当夜幕降临,风铃的悲鸣,就会与塔内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凄美的交响曲,让这本就人心惶惶的夜晚,更加漫长而凄凉。

多年后的一天,一支考察团队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隐秘的村落。歇脚的那些天里,他们反反复复地听到,石塔里面总是传出断断续续的诡异哭声。这如此鬼斧神工的音乐表演,着实令他们感觉震撼,毕竟这样的声音,实在一反常态。纵使多年的考察生涯,但是如此离奇的景象,他们还是头一回见识到,好奇心驱使着他们必须在此地一探究竟。

有位胆大心细的考察人员尝试着来到塔顶,赫然发现,塔尖的阁楼竟然没有一扇像样的窗户,沿着整个墙壁摸索,只见一个个形状均匀、规则排列的洞口直通地底。明察秋毫的考察人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又重新探头进去,眼睛直勾勾地向下张望。趁着正午的阳光,又提着手电筒不间断地扫射,在一遍又一遍的仔细观察和反复确认之下,终于看清了底下那些曾经被遗弃的婴儿们,以及留给他们的衣物和玩具。

天上艳阳高照,地上的考察人员却只能感受到冤魂的痛苦与绝望,但更多的,还深深地震撼与触动。见此情景,考察团队决定尽可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一来是为了这些无辜的生命沉冤得雪,二来也是在给这次特殊的考察一个完整的交代。

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考察团队试着联系上了可能知情的村民。随着这些年长村民一五一十的讲述,又在村长的带领下进行了多轮的走访调查,村落中尘封多年的往事,开始渐渐浮出水面。而那些稍微年轻些的村民,尽管早已对村里的传闻习以为常,然而得知真相的时候,还是对这些老一辈不愿提及的陈年旧事有所震惊,震惊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惋惜。

过去的看似已经过去了,大家还是自发为这些无辜逝去的生命送上了祈祷和祝福。在村长的带动下,一些村民打点了附近寺院的住持,一些村民从外面找了些水泥和石材,更多的人则亲自出马,参与修缮了这座婴儿塔。

现在,那座石塔已经改造成了一座纪念碑,碑上篆刻了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悲惨往事。每每有人经过这里,都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静静地缅怀那些逝去的生命,为他们祈祷。

后来的后来,这座石塔再也没有传出过曾经的啼哭声,而那些被遗忘的冤魂,也早已安息。他们的故事至今依旧镌刻在这座石碑上,成为了一个永恒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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