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元洁醒来,父亲和沈叔聊了一会便离开了。
我送父亲出门,父亲交待说,照顾好沈元洁,好好像人家学习。
我连声说好。
我想起了第一次去沈元结家里,见过客厅墙上的那张照片。原来父亲书房也有一张。照片上五个人的合影中就有父亲和沈叔。?
那晚父亲回去翻开照片看了又看,时不时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不知抽了多少根烟。忆往昔峥嵘岁月,把往事回味又回味。只说难怪当初见沈元洁时,直觉那丫头很眼熟。
沈元洁和我一样,也感到意外,没想到上一辈还有这样的渊源。出院的时候,沈元洁说“真希望以后有机会去他们下放的地方看看”。
我说:“有机会一起去”。
由于父辈的关系,我和沈元洁交往更多了些亲近的理由。假期的时候我会经常去她家,去补习功课,采购茶叶,回城后,让哥们推销瓜分。有时替父亲和沈叔之间稍个话,传递个礼物。 而这些,父亲十分的支持,还叮嘱我问沈叔可有什么困难,不要客气。
沈叔待我也视如已出,我后来的酒量就是那时从沈叔那里开始练就的。沈叔生了三个女儿。骨子里还是想有个儿子的。在我面前不止一次的表示过遗憾。很多不便和沈元洁姐仨说的话,沈叔却很乐意跟我说。
喝醉的沈叔最喜欢吟颂岳飞的那首《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沈叔的书法也让我顶礼膜拜,这一点沈元洁姐妹仨都深得真传。聊起历史、政治来,沈叔口若悬河,妙语联珠。躬耕于乡野之间的沈叔,却有一番家国情怀。我表示崇高的敬意。我把这些告诉父亲,父亲也替他惋惜,觉得他不应该只屈尊于小山村,一手粉笔,一手犁耙。
有时我也会陪沈叔下几盘相棋,像和父亲在家中花园时一样。除此之外,我还俘获了沈奶奶还有两个妹妹的心。去她家的时候,总会给奶奶和两个妹妹沈元芷,沈元兰带些好吃的,好玩的。
帮奶奶劈劈柴,喂喂鸡。奶奶的牙口不好,我经常将实物碾碎递给她。乐得老太太只夸:这小伙子真好。
教元芷,元兰折纸,跳远,我一米八的个子能跳到两米以外,惊得两小姑娘目瞪口呆,直投来崇拜的眼神。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元芷元兰名字源于岸芷汀兰。这俩古灵精怪比起沈元洁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和她们对弈时能让人七窍生烟,不知东西南北。兵可以退步走,说是特种兵;马走田字步,说是千里马;大炮隔几颗棋,说是高射炮;用我的棋子士干掉将,说是潜伏的特务……如此这般的歪理一套接一套。捉弄得我哭笑不得。
而此时沈母像中国所有传统的慈母一样,在一旁温和的目光看着,微笑着默不作声。
当然,我这“曲线救国”政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我想见的是沈元洁。沈元洁觉得不妥,让我少去她家,补习的事她会在学校里帮我完成。
我说你需要个?;さ娜耍馊吮匦胧俏?。我就是韦驮。
沈元洁一脸疑虑“你说谁?”
我说就是主殿大佛后面的那位,婆罗门天神,手执金钢杵身披甲胃的护法大神啊。
沈元洁笑了,说这比喻不恰当,我也不是弥勒菩萨。你怎么不说你是神鵰呢?
我说不干,神鵰再神,只是一只鸟。要做就做杨过。
她笑了,你武侠看多了吧?接着她又若有所思的说我这官二代随便混都会有饭吃??即笱撬ㄒ坏某雎?。就算?;ひ驳玫鹊酱笱б院蟆?/p>
这是不是一种暗示?我暗自窃喜。是的,当前考上大学才是重中之重的。只有考上大学一切才成为可能。我的武侠书籍被我束之高阁。从此开始三更灯火五更鸡。
沈元洁也说她理解父亲的心事,所以她背负的东西比一般女孩更多些,要比别人更努力,更优秀。我表示理解并由衷敬佩。
她家后山的茶园,也是我记忆的后花园。那里有过我和沈元洁走过的痕迹。
我这市委大院长大,从小所见都是院墙围成的四脚的天空,而行走于茶园中央,置身于广袤的天地之间,屏气凝神,自由而舒畅。
其实在认识沈元洁之前,我是讨厌农村的,我讨厌那里的脏乱差,我不鄙视农民劳动,但却憎恨那种苦力般的无尽生涯。但那时,和心仪女孩一起躺在茶园中间的草坪,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蓝,悠悠白云漂汤。我彻底爱上田园风光,不知这是不是爱屋及乌?
在青山绿水间,身心都是自由的,一些叫不出名的野花或者成串地悬挂,或者孤芳自赏地摇曳,是那样的色彩斑斓。新鲜的空气里有一股植物和泥土混杂起来的味道,谈不上芳香,但很好闻,是大自然才有的气息。我感觉好像闯入了一个巨大而又不可思议的梦境,立刻眩晕起来。
看完书,我和沈元洁并排躺在茶园中间的绿草地,她甜甜的酒窝已让我沉醉。“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大概就是她这般模样吧。
青春的荷尔蒙极速上升,有股不明的燥热袭上心头,我很想将她狠狠的怎么一顿才好。
直到多年以后看电影<红高粱>余战鳌和九儿那高粱地里的一段。我想其实当时我们是有机会上演的。不过最终没有上演。我不想把童话故事演绎成了成人故事。
而她迎着满天霞光用英文背诵着普希金的诗:
再见吧,自由奔放的大海!
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的眼前,
翻滚着蔚蓝色的波浪,
和闪耀着娇美的容光。
好象是朋友的忧郁的怨诉,
好象是他在临别时的呼唤,
我最后一次在倾听
你悲哀的喧响,你召唤的喧响。
你是我心灵的愿望之所在呀!
我时常沿着你的岸旁,
一个人静悄悄地,茫然地徘徊,
还因为那个隐秘的愿望而苦恼心伤!
我多么热爱你的回音,
热爱你阴沉的声调,你的深渊的音响,
还有那黄昏时分的寂静,
和那反复无常的激情……
面前的她,青春芳华,恣意飞扬的眼神深潭一样的在阳光下忽闪忽闪。这彻底将我征服。
在以后岁月留白里,我也会时常念起,想起她那时葱笼而清美的样子,浅浅的微笑。时而一低头的温柔里,缄默不语。时而热情奔放,热血得像只狡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