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少安与秀莲一行来到金秀与兰香订的饭店旁。金波父亲开着他的货货,驾驶室卧着的秀莲,秀莲脚浮肿已穿不得下鞋子了,地仰卧在驾驶室内,头发焦没有光泽,枕旁落了很多根头发,瘦削的脸露出颧骨,面容青灰,眉头紧锁,手无力地抚着她的胸部,兰香搀着她嫂子的手想扶起她。秀莲的手冰冷,胳膊如麻杆,只有一层松软的皮包着。
秀莲软沓沓地根本就起不来。弱声说:“我到饭店坐不住,吃饭的时候再起吧。仰卧着疼得轻一些,一起来就疼得受不住。要是有一点办法就不来了,在家里疼得受不住了。我来省城再复查一下,究竟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癌究竟扩散没扩散,长没长,如真没法看了就不看,也就死心了??梢膊荒芩赖迷E靼椎??!?br>
秀莲边说边吃力地喘气,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头死命地勾着,脖子细一了圈,青筋露着。金秀与兰香轻轻地敲着她的背。少安痛苦地蹲在地上偷偷地抹了把眼泪。
吃饭时兰香走到秀莲躺着的车旁:“嫂子,吃饭了?!毙懔吹孟虏焕闯?,让她们自己去吃。嫂子转过身泪流满面,嫂子等到兰香离开,也暗自哽咽。
金秀点完了菜,可秀莲还是下不来车,兰香便不时地给秀莲送一些猪蹄与虾,秀莲吃了少许,喝了一点萝卜丝疙瘩汤。
兰香几个人一顿饭吃得恰似土的滋味,匆匆忙忙吃完,便带秀莲回兰香家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秀莲一行驱车到了省医院,把秀莲安顿住进了医院。医院门口却悲哭传来,少安看到有一家人悲怆地抬着亲人的遗体喊着:“母亲,回家了,咱回家去……”少安逃跑似地离开,给妻子去医院食堂买饭。
可到了晚上八点时,秀莲痛得冒冷汗。兰香慌了神,急忙去喊医生,然后大声地喊楼下的少安。少安赶忙奔跑过来,医生已经给秀莲挂上了吊瓶,正在输液,可秀莲还是痛得把眉头皱成核桃纹……
接着治疗,医生并没有办法,因为已经不能再做放化疗了,只能保守治疗。医生也只是给秀莲抽积液,打化痰消炎针,可治了几天,秀莲痰多腹痛难以捱得住。
过了一周后秀莲让少安把全家人叫来,怕一口气喘不上来,人就过去了。全家人都到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总共住了一星期,秀莲执意回老家,秀莲心里有点绝望。
秀莲回家后,第二天,少平听少安打到矿上的电话,少安高兴地对少平说:“秀莲住进了县城骨科医院,药对症,又加大了剂量。我把医生进行治癌的话说给你嫂子。你嫂子又有信心哩,心情很好。少平,你不要太牵挂,你嫂子的身体状态有些好转哩,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错,你嫂子让我给你说声?!?br>
少平很激动,给嫂子通了电话,鼓励嫂子好好看病。秀莲听着少安有热度的话语,心里感到很温暖。一个人与癌症抗争很害怕,亲人的陪伴是最好的良药。秀莲感觉她现在很有治疗癌症的欲望。少安后来和医院沟通,得知医生可以打点滴用注射液药物抑制癌了。
少安终于松了一口气。吃饭时,秀莲很有力地流畅地说:“吃了个大菜包,喝了很多奶粉。不喘不大痛了?!背怨矸购螅侔卜鲎判懔谝皆豪锫嘏芰肆饺α?。少安高兴地说:“等待你好了,咱们再把砖瓦厂开起来,好日子还在等待你呢。”秀莲心里苦,可嘴上笑笑说:“好吧?!?br>
少安欣慰!鼓励宽慰着秀莲。
通话后,少平心想,嫂子遇到癌,抗癌的路正长,一起陪伴嫂子抗病前行,急忙给少安汇来六百元钱。
夜漫漫,一家人陪护秀莲抗癌的生死之路正长……
可1986年8月23日,秀莲求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秋天晚上的风还是凉的。夜空一片漆黑,县骨科医院二楼07号病房里亮着惨白的光,空调吐着很冷的空气?;际车腊┑奈腋盖琢成野?,手无力握着的一个白塑料痰盒,鼻子插着氧气管,正无力地吐着,可肺气管里不断传来的急促的呼噜声。
凌晨四点左右,秀莲让少安把兰香等人全部喊醒。他们围在秀莲的病床前,秀莲深陷的眼窝挂着清泪,喑哑着哀求着说:“这癌咱不看了,已经看了接近一年了。再看就是让我受罪!憋死了。让我回家吧。”
少安解劝着:“咱走也得到天明了后才能走呀。”兰香看嫂子憋得脸发青,连忙喊值班医生。
医生来了后,秀莲用手轻轻地拉住医生的衣袖,低声急促恳求说:“憋死了!医生,您看有点什么办法,让我解脱吧!求您了!”
秀莲开始出现幻觉了。到了早上五点多钟,医生又给秀莲输上液??尚懔峋鲆鲈骸I侔驳热酥坏迷谝皆菏帐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