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岁月,无情的手

美好的时光总是让人沉醉,使人沦陷。我对她的回忆也越发清晰起来……

她是传统的农村妇女,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是祖母。

她常常同我说男孩和女孩的差别,这个是人家男人做的事,我是女孩,叫我不要去瞎凑热闹。她十分重视性别,总是和我说男娃的好,但她对待我与兄长之间,把偏爱都留给了我。

她不用闹钟却能早早起床,日复一日地做着一家人的饭。以至于我收拾完就可听到苞谷榛在锅中的嘟嘟声,不一会就会听到嘶的一声,满屋飘着醋香,诱人的紧。旁边碗里早已有调好的胡萝卜丝,等着与苞谷榛一同进入我的肚子。而调好的料汁有一部分是要浇到苞谷榛的刮刮上的,伴随着醋香,被她铲到我的专属碗中。那时贪玩,没有几顿饭是乖乖吃完的,现在想想,那时多少是有点不识好歹了。我之前不以为然的,却是我现在求之不得的。

她喜欢去xx街,也喜欢带我去xx街。她认识许多街上铺子的老板,那都是和她年纪相仿的。或许是来次数多了相识的,又或是从前的旧相识。她拉着我的手走过了大街小巷,人挤云涌都没能将我们分开。我曾天真的以为拉着她的手,就能陪她到永久。

那天我偶然告诉她今晚和她一起睡的事情,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并且提前烧好了炕。她将我护在怀里,自己则睡在炕边。我第一次睡在这个房间,难免有些不适应,她便给我讲起故事来。她讲的是关于妖狼的故事,我瞬间困意全无, 认真地听着她讲的故事。我抬头望向窗外的圆月,月光在我俩的被子上盖了层薄纱。耳边听着她的声音,慵懒地靠在被子里,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

她是农民出身,总跟我说起毛主席的好,讲毛主席的光荣事迹,以至于我最为深刻的一句歌词就是“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那次正赶上爷爷的大寿,我告诉父亲想为爷爷买生日礼物的愿望,父亲也是十分支持我。我想着爷爷工作总是很忙,不注重休息,所以送他一块表,能安排好作息时间,不再那么劳累。我挑了许久,终于买下了心仪的礼物,蹦蹦跳跳的拿回来给她看。她欣慰的笑了,可是眼神里的表情却是那样复杂。有惊喜,有落寞,有不舍……我安慰她“等你大寿的时候我也给你送礼物”她动了动嘴角却没说话。我将礼物拿给爷爷,因为害羞我十分扭捏,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话,便落荒而逃。

我少时是爱看西游记的,每当观世音菩萨出来的时候,她都要虔诚地拜上一拜。当家门前来了化缘的人时,她也绝不吝啬,掏出仅有的几张纸币。每次庙会都能看见她的身影,她总是长途跋涉不同地区的庙会。那次庙会前,她为佛像擦身,穿衣,做得仔细极了,却不知怎的摔了下来。她并没有告诉我们。后来病魔接二连三地接踵而至,她被迫住进了医院。

在这期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她的棺材被抬往坟地,而我不可置信地追了一路。我跑到棺材前,拼命地拍打棺材,用尽毕生的力气推开棺材盖,而棺材里什么人也没有。我瞬间惊醒。我很害怕她离开我,离开这个世界。后来不断梦到这样的场景,梦里的一切是那样真实。我十分害怕,就向父亲叙述了这件事,父亲说这是阎王爷给她加寿呢。知道“真相”的我瞬间长呼一口气,不再感到恐惧。

我不知她得了什么病,只知道她已经许久未归家。我也确实想念她,缠了父亲好久,父亲才同意星期五带我去看她。我期盼的日子终于到来,父亲却有事没带我去。平常的我定会感到失望,之后乖乖去吃饭??山袢瘴宜坪跤惺裁丛ふ滓谎寄制鹄?,哭得一发不可收拾,饭也不肯吃,作势就要躺在地上打滚了。父亲无奈,只好只好给在医院照顾她的姑姑打去视频通话。我望着电话里的她,呜呜咽咽的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我的眼眶里续满了泪水,我看不清楚她,但听到她着急的安慰声,还是止住了哭腔,吃了饭。

今日的天暗的阴沉,门前的槐花树也枯了。夜晚,父亲接到一通电话急忙出门。我很困,但却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也未见父亲回来。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客厅里翻箱倒柜的声音。我只听见什么“寿衣在哪里放着呢?……”我那时并不知道寿衣是什么,只以为她在医院穿的单薄,让别人回来取些衣裳。

脚步声的闯入,使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父亲告诉了我她离世的消息,我把被子盖在头上,以掩饰我内心的悲伤。我躲在被窝里悄悄地哭泣,我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也没有一张和她的合影。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家。

那些天我放学回到家里,鹅毛大雪给大地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衣,而雪地里棺材的一抹红,却显得那样刺眼。

封口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最后一次。她就安详地躺在里面,没有呼吸。我强忍着眼泪,假装蹲下去系鞋带,用膝盖擦去眼角的泪。

她出殡那天,我来到了她以后要长眠的地方,也是她最后的归宿。我望着她的棺椁一点一点的被黄土埋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时我流的不是眼泪,而是不舍与思念。其实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走出了时间。

我像往常一样去她房间找她。她睡着了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我先是悄悄地叫了两声,她始终不应我。我慌了,开始不断摇晃她的胳膊,边摇晃边带哭腔地唤她,她始终无动于衷。她没醒,我从梦中惊醒过来。刚才的一幕幕从我脑海里划过,我摸了把额头的汗,却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她被病魔无情的掠夺了生命,结束了她这苦难的一生。愿她在另一个世界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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