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值不值得

读《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时,一直不能理解: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何至于此?

那女子从小女孩开始,就喜欢上她的作家邻居,从他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起,爱到他已届中年,从她是一个小女孩开始爱,到她成了少妇依然痴情不改。

尽管他自始至终不知道她是谁,尽管他花心多情,艳遇不断,根本不是个长情的人。

她还是执着地守候着这份只有自己明了的爱,为他相思,为他奉献自己,甚至为他生下孩子都不让他知道。

她像一个圣母一样卫护着他,像母亲一样包容他的一切,只是不像爱人,没有妒忌,没有贪婪,没有不甘。

直到她和他的孩子不幸夭折,她也将不久于人世,她才把这一生的爱恋告诉她。

她将暗恋进行到底,用她的一生诠释了一个信念:我爱你,与你无关。

别问值不值得,只问爱或不爱。

这样执着的女子,就像飞向灯光的一只飞蛾,为着那点爱火,不惜烈火焚身,灰飞烟灭。

这样的爱情,大抵是有些惨烈的。

《红楼梦》里就有一个为单相思祭上生命的女子——尤三姐。

尤氏二姐妹,虽身为青春少女却不曾享受过那个年龄少女的纯爱,不曾被一个男子不带情欲色彩地爱过。

她们,一出现就作为男人的猎艳目标,投向她们的目光总是充满情色,谁都恨不能伸手揩一把油,连宝玉对她们也以“尤物”相称。

软弱的尤二姐为了生计委身贾珍,但尤三姐即便被人轻视也不自轻自贱。她外表放浪形骸,内心一直渴盼着一份纯真的爱情。

自那日,无意间看见台上客串演戏的柳湘莲,只一眼,尤三姐就暗暗喜欢上了他——冷面郎君柳湘莲。

那柳湘莲,文武双全,长相俊美,性格冷酷,谁见不爱?奈何他出身破落世家,浪迹天涯,衣食无着,哪里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但在尤三姐眼里,他就是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是她活在污浊尘世的一道光,照亮她此后的余生。

默默等待了五年后,她终于等来了她的意中人,却被无情地拒绝了。单相思的失败,让尤三姐羞愤难当,当场自刎,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p>

自刎而死的尤三姐托梦给柳湘莲:“妾痴情待君五年,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以死报痴情?!?/p>

“以死报痴情”,尤三姐不是为柳湘莲而死,是为了她的痴情而死。为了五年的痴情,不惜以生命来祭奠,哪怕是一个不爱他的男子。

都说世间痴情女子万千,痴情男子难觅。黛玉常有,宝玉罕见。孰不知男子痴情起来,也不亚于女子。

前几天,我刚刚听到一个现实版宝玉的故事。

同事姐姐讲述了发生在她同学身上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他从学生时代就喜欢上了同班一个女生,这本无出奇,少年时代的爱情,都是来去如风,很多难以开花结果。

当他鼓起勇气向女孩表白后,却遭到了女孩的拒绝。

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最终以失败告终,故事到这里本可以结束。

故事却刚刚开始。毕业后,女孩回到了家乡,男孩不死心,再次求爱,又遭到拒绝。女孩是个好女孩,没感觉就明白拒绝男孩,不像有些人借此把男孩当做备胎。

面对这样明确的拒绝,连幻想都不留,一般人都会斩断情丝,另觅芳草。

这男孩却并不死心,就此开始了默默的等待。男孩本来家里条件不错,上门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到了适婚年龄的他却不见任何女孩。

他关闭了那扇爱情的大门,在一个人的岁月里默默等待,等待女孩有一天接受他。

女孩后来结婚,有子,有孙,成了妻子,妈妈,奶奶。男孩也不再年轻,却依然单身一人。尽管 他事业有成,成了一方领导,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唯有感情一片空白。

别人问他:“这么多年没人陪伴不感觉寂寞吗?”他淡淡笑道:“感觉一个人挺好的?!迸笥衙嵌贾溃核乖诘茸排?,等哪天女孩也成了一个人了,或许能接受他。

同事姐姐知道他的近况是因为:他终于结婚了——为了满足长辈临终前的遗愿。她们去参加他的婚礼,并照了集体照。

同事姐姐指着照片中的他给我们看:“就是他?!蹦鞘且桓隹瓷先ジ话闳嗣皇裁戳窖闹心昴腥?,面容清秀,有些许沧桑,但眼睛里没有油滑和世故。

这样的一个人,本可以赢得人生的圆满,获得世俗的幸福,这样苦守空窗十几年,不免让人为之惋惜。

与此同时,又为他的执着感动,为这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痴情感动。

见多了太多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甚或婚内出轨等狗血的婚姻爱情。现实中的爱情大多一地鸡毛,很多因为爱情结合的婚姻也很难善终。

听到这样为爱痴情守候十几年的真实故事,虽然结局并不圆满——男孩还是屈服了。但是,还是给人荡气回肠的感觉,那种久违的感觉。

习惯了心里一套表面一套,将爱情深埋心底,夜深人静才拿出来晾晾的生活方式。

乍一听到这样好似来自远古的痴情故事,心里感受最深的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无以言表的感动。

虽然依然不赞同这样的爱情,一个人除了爱情还应该有值得追求的东西,现在却能理解他的选择了。

有时候,爱情,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就像花朵面对蝴蝶:你来,我开;你不来,我也独自美丽。

爱或者不爱,与君两无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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