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颜回见仲尼,请行。
曰:“奚之?”
曰:“将之卫?!?/b>
曰:“奚为焉?”
曰:“会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爻⑽胖蜃釉唬骸喂ブ夜椭?,医门多疾?!敢运潘计湓?,庶几其国有瘳(chōu)乎!”
颜回拜见老师孔子,向他辞行。
孔子问:“这是要去哪里?”
颜回答:“到卫国去?!?/p>
孔子问:“去那干什么?”
颜回说:“听说卫国国君,年轻气盛,独断专行,轻率用人草率治国,从来不反省自己的过错,轻视民众的生死疾苦,全国死伤者就像干涸的焦土般普遍,民不聊生。颜回我曾听先生教导过:‘已得安治的国家我们可以离开它,危乱的国家我们就得去治理,正如良医门前会挤满前来治病的人一样?!以父菹壬慕袒逯贫┏稣追铰岳矗M镏拦指丛?!”
庄子不是说人世间,也不是说世间人,而是说人间世。
人间世,是要揭示合道的真“人”如何“间”于现“世”。也就是如何在世上做真正的逍遥游世的主人,而不是认肉身为主,疲于奔命,生死流浪。因此重点是说生命之“体”与“用”之间的微妙关联,有些类似于明朝王阳明的知行合一。
我们说过,庄子中引用的人物多是套用,都是临时借来为故事服务的。
颜回、孔子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但这里的颜回不是论语中的颜回,孔子也不是见过老子的孔子?;蛐碜又皇窍虢枵庑懊恕毙вΓ枚琳吖壑诮邮芷鹄锤浊?,理解自己的观点更容易,从而潜移默化下间接心就被调空了。
在这里,“颜回”指代的是千千万万个行走在世间的众生“我”。“孔子”,好比是合于大道、与天地人合一的明白人“吾”。另外值得强调的是,庄子全篇并没有诋毁贬损儒家之意。相反,是借孔子的说法,间接或直接陈述老子道家与此相通的大同主张。
所有的逍遥游心,都要在事上(世上)练得。所以此篇开头,便借颜回这个闻道上士,勤快行事的风格切入,目的就是通过对常人栩栩如生的应世心理刻画,隐约衬托出合道的真人应世会是如何的样子。
老子说“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这便是合道者的做法。
常以无事,即如“于事无心,于心无事”。而在这段出场的的颜回,他急不可耐,一心想去卫国救苦救难。显然,这是“于心有事”,和有道者处世是背道而驰的。
攘外必先安内
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
孔子说:“诶,你就这样去恐怕只会遭受刑罚的。要合道治就要内心不杂乱,心杂则事多,事多则纷扰,纷扰必生忧患,忧患一来自救都难。古时候的至人,都是先存养自心的充实而后才怀存众人。如果连自心的充实都不曾安定,哪里还有能力去纠正暴虐之人的行为呢!”
孔子当头给颜回泼了盆冷水,意思是让他先清醒自己。
一个人内心都不清醒,一大推“有事”,怎么能安治错综复杂的“天下”呢。圣人用心若镜,若是这镜子尽是灰尘,尽是五颜六色的“有心”标签,怎么还能照得见、看得清天下是怎么回事呢?
攘外必先安内,所以孔子一语中的,想令颜回当下觉悟。不要急于摆平外界的事,而是当下反观自心,是否充实自在。要处外事,先安内心。
大道废,有仁义
“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轧(yà)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且德厚信矼(gāng),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灾人。灾人者,人必反灾之。若殆为人灾夫?!?/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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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接着说)“况且你也知道本德的丧失就会有世智的所作所为冒头吧?本德丧失就徒求虚名,世智就会冒出来争胜。名这个东西,引得人们相互倾轧;世智这东西,只能成为争斗的利器。名与智两样不祥之器,不可以让它们横行世间。再说即使本德醇厚信行笃实,却不能与人声气相通;即使不争名闻利养,却不能通达人心。而强行以仁义规则的言论去说服暴虐之人,这就像以他人的险恶成全自己的美言,这就是在害人。害人者,人必反害之。你这样做就会被人害啊?!?/p>
大道废,有仁义。
生命原本就是合于大道一体,迷失这个道理,行为上必定有偏失。如何偏失?老子说,“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弊诱饫锸墙杩鬃拥目谒怠笆У隆敝蠡嵊惺裁慈笔嬷础?/p>
合道,就无言。法道自然,一切自自然然,无需人为多言。失道而后德。把握不了大道,就只能谈合德。合德,即心合自然之得,亦即合于“无知”,但是世上几乎没有人承认自己是无知,纷纷执着于“有知”,有知一冒头,德,就蒙灰不明了。
失德而后仁。把握不了本来明德,就只能落得仁义之争。仁,一个“人”字加个“二”字,意思是“人有二别”,即有分别。分别自我知见,执着我仁、你不仁,长此以往,争执混乱就在所难免了。
失仁而后义。仁的争执,终不过是为了义。义,即宜,意思是合适不合适。合我的仁就义、就合适,不合我的仁、就不合适,就不义,再强行要求别人按“我的仁做”,这就愈发不可收,已经危在旦夕了。
孔子这样告诫颜回,你的做法就好比这些。现在你拿这些去治理卫国,其实是害人家。而你害人家,人家也不会善待你。你用自以为是的仁义的方式去处理,得到的必定是对方更自以为是的仁义回击。
勇于敢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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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说他若是个好求贤人厌恶不肖的人,哪里还用得着求你去改变呢?(即使去了卫国)你也只是无可进劝,卫国的王公大臣们必定会乘机施展才华,届时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还要装作面色平和,嘴上自顾不暇,脸上还要表现顺从的样子,内心就会迫于成全他们,这就像是用火去救火,用水去救水,说起来反倒成了帮凶。若只能顺从就开始没完没了,而你若是并未取信就进忠厚之言,那就必死于暴君面前!”
孔子说完仁义这套是多余的,派不上用场,进接着又说这段正话反说,意思是,你颜回去了,发现仁义不管用,就会闭嘴不说,但不说,也就成全了说者,反倒成了说者的帮凶。而此时若一意孤行,就落入老子说的“勇于敢则杀”的下场。
孔子说的这些,都是因颜回想从有“事”上去处置成平安无事,是一厢情愿的。因为所谓事情的出现不是孤立形成的,而一定有它的前因后果的关联。
或利或害,圣人犹难之
“且昔者桀(jié)杀关逢龙,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yǔfǔ)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hù),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況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b>
(孔子又说)“当年夏桀斩杀(直言劝谏)的关逢龙,殷纣王斩杀(敢于直谏)的王子比干,这两人都是注重修身也很体恤民情,(还不是因为)以下犯了上君的忌讳。就因他们这种修为才导致被国君排斥,这就是好名者的下场啊。当年尧帝征伐丛枝国、胥敖国,夏禹征讨有扈部落,弄得这些国土一片废墟,国民惨遭涂炭,其根源就在这几国好战不止,却落得贪求实利反造灭亡,这些都是求名好利的事实。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名利这些东西,(就是尧和禹这些)圣人都不能把握,何况颜回你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定要想必也有些道理,说来给我听听?!?/p>
孔子又举出夏商周时发生过的劝谏者“活生生”的例子,意思是你颜回要是把握不好,也会如此下场。即使你表现好,也不会超过尧舜吧?而即使是尧舜,当年也是征伐周边小国,一时间弄得民不聊生、鸡犬不宁。
究竟是勇于敢还是勇于不敢。
老子说,“勇于敢则杀,用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熟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奔词购嫌诘篮嫌诘氯バ?,也有个分寸,这个连圣人都常常感到为难,都难以把握,何况你颜回呢。
孔子说完,话锋一转,想听听颜回内心究竟怎么想的。这足以说明孔子的圣人地位,并不是徒有虚名,再怎么觉得颜回不合理,也还是听你颜回说说你的道理。
信不足,必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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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
曰:“恶。恶可!夫以阳为充孔阳,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zǐ)。其庸讵可乎!”
颜回答道:“心怀端庄虚境,行事勤勉专一,这样行不行?”
孔子说:“唉。这怎么可以呢?。俏谰┛裨暄艨焊浙棺杂茫窒才蕹?,一般人都不敢违背他,他压制别人的观点,只求自己心意畅快,这种人就是天天以德感化也不成,何况是用大德来劝谏呢?结果必将各执己见不可化解,表面认可而内心根本不接受。你那样做怎么行得通呢!”
庸讵,怎么的意思。
前几段,颜回一直被孔子数落,就在于颜回主观内心过多杂乱。进入此段颜回转个调说,我自己内心无事,只埋头苦干行不行。意思是说我“于心无事”行不行。
孔子说,这更不行?!坝谛奈奘隆北臼谴蟮伦鞣纾皇怯谛奈奘抡饩辰绮恍?,而是你颜回去那卫国,本来就是冲着有事去的,不可能内心装作无事。孔子当然了解弟子,倘若你突然用这种无事大德来处理有事,那卫君哪里会理解你这种于心无事的做派呢。这样做对卫君来说,反而弄巧成拙成“藐视疏远”的轻蔑作风,反而激怒他卫君脆弱的内心。
少则得,多则惑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qí)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擎跽(qíngjì)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其言虽教,谪(zhé)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
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谍,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b>
(颜回又说)“那么我就内怀直心而言行上委婉曲全,成见方面效法上古圣贤。内怀直心,便是与天道为友。与天道为友,便知天子与我都不过是上天的子民,又何必管自己的谏言会被他人接受,或是不被他人接受呢?像这样(内怀直心)的人,人们称之为赤子。也可说是与上天为友。而外在委婉曲全的人,是与世人同为伍。手持礼器附身鞠躬,这是人臣应尽的礼仪,是人都该这么做,我哪能不这么做呢?做到他人所做的,他人也就无可指责了。这便是与世人同为伍。成见方面效法上古圣贤,是说与古人为友。我的谏言虽说是说教,却是责之有据,自古就有,并非是我捏造的。我这样做,即使谏言直率也不存在诟病。这是与古人为友。像上面这些做法可以吗?”
孔子说:“不,不可以??!只顾用太多的正人法条而不顾妥当,虽说固执也不至于获罪,但是,也就如此听听罢了,那卫君哪能就这样被感化,你这只是师从于己心啊?!?/p>
颜回从头到尾,都是在事上打转,即使强调内直而外曲,也始终没有意识到“知道这些做法的是谁?”没有回心反观“能做到这些的是谁?”
老子说,“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蔽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毖栈乇憬杓约核?,与天道为友,天时、地利、人和,全方面完善自己的言行,问孔子行不行。孔子自然说不行不行,因为顾及太多,不正是“多则惑”么,终究落在知行合一的这个“度”难以把握。
颜回一心想着如何处事,而事情并没有出现。或者说,事情完全也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去进行。所以最后孔子说他“犹师心者”,即如师从己心。前面说一大堆“以道为师,以古人为伍”,而事实上,颜回强调的都是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是以己心为师。
领悟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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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
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嗥(háo)天不宜?!?/b>
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hūn)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
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b>
回曰:“敢问心斋?”
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b>
颜回说:“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先生能教我个法子吗?”
孔子说:“你先斋心,我再慢慢告诉你。有心为之,哪有那么轻易的事?如果说这么轻易,上天也不会答应?!?/p>
颜回说:“我家境清贫,完全不喝酒不吃荤已经好几个月了。都这样了,可算是斋心了么?”
孔子说:“你这是祭祀的斋法,不是心的斋法?!?/p>
颜回说:“敢问先生什么是心的斋法?”孔子说:“你要心志如一,不用耳听而是以心去感受,进而不用心感受而是以气感应。这就好像耳朵停止了听觉,心中也不留任何念头。这时候的气,与外物似乎虚化无待。而大道就充实在这虚中,这种虚境,就是‘心斋’?!?/p>
几个回合,颜回实在再也没办法,请教孔子良策,孔子就抛出个“心斋”大法。
要体会庄子说的心斋,先参透老子说的“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此句根本意思是,损去内心一切己见执着,善念也损,恶念也损,损之又损,乃至能知“心”、被知“物”通通粉碎,此时即刻,当下空空荡荡的了了灵明,就是本来面目的如常灵知。知此灵知,便是知道常。知此如道常,便能容一切道化。那它也就突破了身体的挂碍,是涵容一切的心王,也是合生生不息的道场。
这个场境,即如庄子说的斋境。其境空荡,虚空无着,却又灵明了了,“一”应俱知。
如此心斋的一知,便是颜回孜孜以求的“敢问方”的根基。它也如道常,不知此常,一切行事都视同鲁莽,都是凶兆。
“孔子”说的“不用耳听而用心听”,和庖丁说的“官知止而神欲行”大致是一个意思,意即不被感官先入为主,而是要把握所有感官背后的“心王之王”,即虚极静笃的道心本体。
治人事天,莫若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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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晌叫楹??”
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绝迹易,无行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què)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尧舜之所纽也,伏羲、几遽(jù)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颜回说:“我边听边感悟始终不得要领,实实在在有个颜回自己;悟得要领后,顿然忘掉了自我。这个状态是不是虚境?”
孔子说:“尽到位了。我再告诉你!你现在能任游在那些纷杂中且不为名利所惑,事来则应,事去不留。没有门户限制不强求主张,将一切化于自心却又了不可得,这就差不多了。遁世绝迹简单,入世不留痕迹就难了。人心驱使难免虚伪,天道御用就使不得虚假了。只听说过有翅膀能飞的,还没听过没有翅膀也能飞的;只听过有知的智者,还没听说过无知的智者。深观那心旷境地,就像是虚空的室内自然生白,光明凝静笃定,也可以任它来去自由,这就叫做‘坐驰’。若能契入耳目通观了然于心,鬼神也会来依附你,更何况人呢!这是万物的造化使然,是尧舜这样的圣人的用心所在,也是伏羲、几遽遵循始终的准则,何况平常人呢!”
庄子借孔子口说的“心斋”,要常人理解把握,那是天大的难事。
此刻的颜回(即逐渐觉悟的“我”)最终还是顺利进到心斋。这里不要神话心斋,其实就是老子说的“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彼穑布蠢献铀档摹爸稳耸绿?,莫若啬”的啬。啬,本意吝啬。
契入心斋,一应俱知。
吾心即道,而道体寂寥虚无,任一切万物自由来去。夫物芸芸,尽出于此,也尽归根于此?!拔摇惫鄞诵恼?,一切尽收眼底,但又似乎什么也不知,因为只要有知的念头冒出,就有了执着的知“识”。心斋的做法是,止息净观,内外一如通透,无知而知,知而无知,也就如“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内心虚寂空旷,却又灵明了了。
如何契入心斋,进而坐驰?
举个常识例子。我们都有跑步的经历。进入“心斋”后的跑步是什么状态呢?即如知而无知、无知而知的境地。其大致要领,跑动的时候,心、身、脚步、呼吸、环境、气候、感知等等,有感官知觉但不随感官知觉牵引,即知即觉即损,损之又损,全然摄于一心。但同时不执着有心,就好像内心境地与外物境界,浑沌交融,只剩下灵明了了的一“知”,任此“知”在当下自生、自化、自动、自觉,任由身体自在摆动,任由天地风雨自吹自刮。全然不思荣誉成败,也不被名次褒贬干扰,整个人如痴纯粹,全然忘了“在跑步”,但又分明知道这回事,轻快地驰骋在跑道中。
这便大致如庄子说的契入心斋的坐驰。
颜回与孔子的对话到此,至于颜回去没去卫国,该不该去卫国,去了卫国又会如何做,如何做才是不枉此行,等等,庄子只字不提,就此打住,让读者自己去体会。
实际上,我们说,庄子就像个导演,用一堆故事情节,引人入胜。根本用意在于唤醒你生命深处的心斋。于心无事,于事无心。哪来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心,哪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嵝姆垂?,当下明了,所有事情都不过是心斋的坐驰罢了。更何况,一万个人有一万种做法,生命人我何必舍本逐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