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人生活的第五个年头。
壹重复着与昨天相差无几的生活，醒在这座城市的黑夜，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夜他似乎有了一种错觉，感觉被钢筋水泥和网络信号充斥的城市，突然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是今夜的月色如水，还是这个夜晚比从前来的更加静谧无声，又或者是窗口的空气比以往更多了一丝晚风的清凉。
壹看了看窗外，想活动一下感觉有些发麻的身体，这个时候他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无论他怎么用力的想要翻身，都没办法移动一丝一毫。
最初的惊慌过去之后，壹开始尝试着慢慢冷静下来，当他把目光从窗口移回来的时候，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是睡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房间，干净整洁，有着一尘不染的意味。
房间里的东西很少，只有电脑桌的地方堆积着一些食物、饮料还有纸笔，壹已经无法压制住心底的震惊。
他想尖叫，想大声地喊一嗓子，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壹感觉自己被提起来了，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床上还睡着一个人，拿起自己的那只手就是来自床上的这个人。
壹震惊的发现自己被那个男人拿的越来越近，正当他感到无限的惊恐的时候，他停下来了。
男人拿着“他”停在半空中，用一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朦胧却又聚精会神的眼神看着他，同时用另一只手不断的在他面前滑动或是指指点点。
壹的大脑再次爬上了一丝凉意，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情况？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了，这是在做梦吗？
一瞬间，壹的大脑里掠过了无数个想法，突然，壹看着男人聚精会神盯着自己的眼神和手不断滑动的熟悉的动作，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变成了一部手机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在睡觉之前才刚刚拿着手机刷完了当天的微博头条，还匿名评论了一位当红的明星，怎么一转眼，他就变成了一部手机。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聚精会神的眼神，突然感到无比的荒诞。
面前的男人俨然和曾经的壹一样，睡觉之前抱着手机刷消息，半夜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找手机。
先打开社交软件查看有没有自己的消息，再继续打开各种新闻头条、翻看评论和各种八卦，来让自己在一个个孤独的夜里得到一丝丝的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放下了手机，手机的电量耗尽，壹也在极度的疲惫中陷入了昏睡，把这一切抛到了脑后。
清晨，壹是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中醒过来的，像是一种奇妙的生物钟，模模糊糊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电流，随后到了某一个时刻，他听到了Siri一板一眼的声音：“今天的日程安排是.......”
壹听到自己发出了一阵铃声，在清晨宁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响亮，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听到过的起床铃声一样。
这次，竟是由他自己发出的，在短暂的慌张之后，壹想起了夜里发生的一切，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壹逐渐意识到这可能真的不是一个荒诞的梦。
因为这个世界实在太真实了，和他曾经每天都经历的生活一样。
男人在恼人的闹铃声中起床，麻木机械的带着黑眼圈刷牙洗脸吃早饭，简单的收拾自己后拿起包出门挤地铁。
在上班高峰期的人山人海里不断寻找着缝隙加速前进，在公司对着电脑忙碌或无聊的度过一天。
在下班的天桥上对着这个繁华的城市发一会呆，偶尔丢给天桥下的乞丐一些钱，去转角的那家快餐店打包带走一份盒饭。
在上升的电梯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到家打开灯照亮漆黑的房间，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刷起了手机。
在这个城市夜幕升起灯火通明的时候，他与手机相伴，仿佛是这个世界里被遗忘的一个角落。
壹也慢慢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每天跟着手机的主人吃饭睡觉出门上班。
他慢慢发现手机的主人和自己在很多地方都非常的相似，少言寡语，宁愿抱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刷着永远看不完的新闻头条和娱乐八卦，也不会和坐在对面的同事聊两句今天的午饭或是昨天的球赛。
没有亲人在身边，没有室友，没有推杯换盏的兄弟，也没有耳鬓厮磨的恋人，手机仿佛成了他的一切，唯一让男人开口说话最多的竟然是手机里的Siri。
当壹躺在口袋里或者公文包里面对着一片黑暗的时候，却能感受到这个城市到处都流窜着电磁波，像一张密密麻麻却又无形的网，快速的穿梭在城市之间。
当壹接收到声音的时候也惊奇的感受到数字信号快速的加密调制再通过无线网络传输出去的过程。
慢慢的，他感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与冷冰冰的数字信号、电磁波、程序为伍的机器了。
无数的电流和信号穿过他的“身体”，他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炎热，只剩下无限的麻木。
他突然开始想念自己的家人，想念楼下偶尔跟他打招呼的遛狗的大爷，甚至想念每天同处一个办公室却极少交流的同事。
他感到孤独，壹醒在一个个安静的清晨，又在一个个孤独的夜里睡去，陪伴他的只有手机主人和他无声的交流，还有Siri僵硬而又古怪的声音。
没有人记得他，没有人和他对话，只有无处不在的信号和电磁波。他感到厌倦，他想结束这一切。
又一个夜晚，壹麻木的看着男人在刷完了一天的新闻后终于睡去，在电量耗尽之前，他恍惚听到一句古怪的Siri提示音：“正在开始检测......”
02
壹又一次的、毫无征兆的醒在了夜里，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熟悉的房间。
他躺在一个实验台上，旁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他不由自主转过头想要看清楚这个地方，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回来了。
他一下子坐起来，用晦涩又沙哑的声音嗫嗫懦懦的询问：“请问，这是哪里？”背对着他的人募地回头了，绽开一个笑容：“你醒了?！?/p>
壹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怎么会？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发型、面貌，连穿的衣服都是他自己去年为了应付工作汇报买来的一套有些不合身的西服。
这一切，都在朝着他不可置信的方向发展。在壹愣神的片刻，那个男人说话了：“不要害怕，我对你没有恶意，叫我贰吧?！?/p>
壹看着那张和自己完全相同的面容，已经完全无法冷静的思考，他下意识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长的和我一模一样？”
贰优雅的踱着步，并没有直接的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转过了身，对着一些机器摆弄了起来，慢慢地说：“你听说过阿尔法狗吗？”
壹迟疑了一下，却又不由自主的回答道：“听说过，就是那个下棋赢了人类的程序？”
贰的动作顿了一下，耸了耸肩，又继续说道：“程序？对，是一个很厉害的程序，它凭借着强大的自学能力和数据分析能力，打败了人类?！?/p>
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着一个极其严酷的淘汰机制。有一种程序和机器人被做出来之后，都会被装进选定的人类的手机里，跟随着他生活，不断的揣摩他的思维喜好和行为方式，直到有一天，他能做的比人类本体更好，比人类本体更适合这个世界，就会完全替代人类本体，代替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壹的脑后又慢慢的爬上一层寒意，他咽了口唾沫，用僵硬的声音开口问：“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这种淘汰机制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是一种无形的进化?！?/p>
贰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继续说道，“为了实现一种进化，以前人们发明计算机、发明智能程序，是为了解决生活中的问题，为了解放人类的劳动力，但是自从阿尔法狗在围棋这个人类一度认为机器绝对不可能赢过人类的智力游戏上获得了胜利，人类开始有了恐慌。一个程序竟然可以胜过围棋高手数次经验积累形成的直觉，能够准确的在上万种局面和走法中冷静的分析出有前途的走法，舍弃明显的差棋，人类不由得开始担忧自己的地位。于是有人就发明了这种机制，选定一部分极其依赖手机，大脑严重退化，和身边的人类感情值近乎为零的人们，将这种程序植入他们的手机。当仿真的智能程序经过无限次的推算和学习，能够准确的模仿这个人的行为和思维方式，甚至比人类本体做的更好的时候，就会代替这个人类。凭借着智能程序分析和自我学习的能力反过来牵制人工智能，以此推算下去，每个人类的智慧和思维都在不断的进化下去，智能程序也就永远不会成为人类的威胁了，只会作为工具为人类服务，而不会胜过人类的智慧，跃居人类之上?！?/p>
壹瞠目结舌的听完这段话，他感到浑身发麻，壹用好不容易找回的声音问道：“如果是这样，那我身边的人都可能是由智能程序所替代的人了吗？如果智能程序不断的进化下去，人类还是会面临巨大的的威胁啊?！?/p>
贰干脆回过头看着壹的眼睛说：“你以为，你对你身边的人都是了如指掌的吗，就算有一天他们变成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你又能知道他们哪里发生了改变吗，更何况，你忽略了一个问题，当智能程序变成了人类之后，他们就会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会老老实实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最重要的是，人类，可是没有智能程序这么爱自学的啊，他们只会享受着低付出高收入的乐趣，不再以动脑思考为乐趣，而是依赖着功能强大的手机和智能软件，沉浸在一种假象里面，自己安慰自己，毫不自知地迎接着下一次淘汰的到来。而失去了进化思想的智能程序，也正在被另一个新开发出的程序模仿着，超越着，人类的进化，智能程序的优化，就在这样的机制中保持了奇妙的平衡。”
“那，被淘汰的人类本体会怎样呢？”壹感到彻骨的寒意，控制不住地问。
贰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被淘汰的？当然是扔掉了，人类不是向来信奉弱肉强食吗？既然淘汰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已经被遗忘了，所以淘汰机制才会选中你，而你，就是要被扔掉的那个人了?！?/p>
贰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看着壹说：“还记得吗，做机器的感觉，还不错吧，那可不是个荒诞的梦?！?/p>
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会说话了，浑身的力气好像跟着意识一点点的抽离身体，他在一股极度的无力感里，再次的昏睡过去了。
03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一个男人睡在床上，手机放在桌上，今夜的城市似乎有些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呢，是今夜的月色如水，还是这个夜晚更加静谧，又或者是窗口吹来了一丝清凉的风。
黑暗里只剩下Siri毫无感情又单调机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认---为---的---梦---不---是---梦---而---你---的---现---实---又---是---真---的---现---实---吗？
伴随着屏幕上Siri一波波的水纹，看起来就像是无声的冷笑。
屏幕开始自动解锁，键盘自动敲出一行字:下一个回收目标已确认，检测完毕。
手机渐渐暗了下去，只剩下呼吸灯还在一闪一闪的亮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