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莫宁在麦当劳庆祝生日,小胖子寇小西讲了个笑话,一帮女生笑得花枝乱颤,全不顾周围人侧目。
“没想到,这么快就老了?!蹦UQ劬?,涂得卷翘的睫毛打了个忽闪,又发出一声叹。脑海里略过甲乙丙丁一群人的模糊脸庞,她头疼,失忆似得记不起细节。
“干杯!”她晃晃脑袋,和一群人一起举起装可乐的一次性高大纸杯。
冯晴子原本建议喝酒,还说莫宁这样的排场,去麦当劳太跌份了。她是莫宁的忠实拥趸,莫宁有时候感动地要对她好,有时候却也不放在心上。
“女神!”寇小西外貌一般成绩一般,讨人喜欢全靠嘴甜,“接下来还有什么节目?”
莫宁头疼得厉害,手指禁不住捏那眉头,冯晴子连忙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玩你们的,我送莫宁回家?!?/p>
“不用?!蹦峋鲎柚梗肭缱雍檬?。莫宁有点心软,冯晴子不过想靠近她,沾一些若有似无的光环,可是说起来,她哪有什么光环呢?
到家之后,爷爷没有出去锻炼,在戴着老花镜看旧照片,莫宁对着保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进屋,还是被爷爷发现了,劈头一句:“你是不是去过生日了?忘了你妈怎么死的了?”
莫宁看着爷爷铁青的脸,又怕又气。这又是谁告的黑状?!为了不让爷爷知道,她已经很低调了。
她当然不记得妈妈怎么死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妈妈是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可是有人说若是家人给原本就体弱的妈妈快一点送到医院去,而不是在家里生产,妈妈或许也不至于失去生命。
爷爷把拐杖朝莫宁扔过去:“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
莫宁泪水模糊了双眼,头疼欲裂,不知道哪阵邪火上来,她不管不顾地嚷道:“我妈妈去世也是因为你们莫家,你们不好好对我妈妈,害我一出世就成了孤儿,还把责任都扣在我身上!”
爷爷恼了:“你不是莫家的人吗?”
莫宁嚷:“我迟早要离开莫家!”
爷爷怒极:“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莫宁冲出了家门,残阳如血,笼罩在雾霾之中,大街上人和车缓缓前行,像电影胶片。今天是她的生日,没想到还是和爷爷起了冲突,这个生日过得可真糟糕。她为什么不能控制一下自己?可是,为什么每次都要她控制自己?
她摊开手掌,定定地看自己纤白的食指上套着的那枚银的指环,式样简单到没有任何花纹,内侧刻着“QS”两个字母,那是青森的名字缩写。
“青森,你在哪里?”莫宁双手掩面,失声痛哭,浓重的雾霾给她拉起了屏障,她没注意到,一双眼睛在花坛后面静静看着这一切。
她想离开这个家。
二、百公里之外省城的一个画廊,青森正忙得马不停蹄。雇佣他的老板是个三流画家,接到了大批订单,需要临摹名画,来装饰城市里一个个附庸风雅的客厅。青森真是个性价比高的员工,只要薪水能高一些,连续两个月不休息、刮风下雨随叫随到……都可以。老板很满意,偶尔发一个红包给他,瞬间就不见了,打量他全身上下,也未见添新物。
“青森,”画家喝醉了时,也很愿意义气一把,“别小小年纪愁眉苦脸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呼儿将出换美酒。你身体健康,不笨不痴,干吗活得那么辛苦?记住,要学会偷欢,不是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就别往自己身上揽?!?/p>
画家有个弟弟是痴呆,画家父母羸弱,所以他要存够弟弟从现在到老了住在养老院的钱,责任重大,让他又怕又无奈。
青森不像有很重的家庭负累的样子。虽然他青衫素服,但是如漆双目、弓般双唇都显示他不是穷困家里的孩子。
其实画家眼里的青森并不是他颜值的巅峰,小时候的他才是玉人儿一般,据说曾经在大街上被奶奶阿姨团团围住,造成交通堵塞。饶是如此,也比不过他爸爸当年的风采。身为地方电视台主播的爸爸,年轻时长腿宽肩,浓眉高鼻,端的是让女同事们看一眼就心跳加速。他最终娶了电视台的副台长,副台长瘦而严肃,而且年长他几岁,虽然女才男貌,众人私下里却不无议论。
青森知道爸爸是真的爱妈妈,可惜他太在乎无关人等的口舌,该出头露面的,他也生怕别人觉得他是靠老婆才拿到手,于是毅然推让。又怕人说自己不如老婆,于是在工作里不免用力过猛,整个人逐渐焦虑起来,直到偶然间一次中风,偏影响到口齿,只得退居幕后,于是完全颓废下去,身体和精神一并如退潮海水一般消极掉,家里就只靠妈妈一个人辛苦支撑了。
在学校,谁不知道青森呢?他太好看,随便一件白衬衣套在身上,都是一道风景。有调皮的学姐称每天必须看青森几眼,能让眼睛保持清亮好看。负责勤工俭学的学长不相信他需要钱到如此地步,安排他到某个食堂窗口,那个窗口一定在吃饭时间排起长队。于是学长灵机一动,把他派到了学校图书馆,那个学期图书馆的阅读人数直线上升,搞得馆长都开心起来。
青森也曾经在校外咖啡店打工,薪酬比勤工俭学要多。去的第二个月即被一位阔绰的不知道该称呼阿姨还是姐姐的女人约饭,青森吓得连连后退,对方更觉得青森少年可爱,于是追得愈加紧。青森心地精纯,觉得要好好谈谈,一本正经约姐姐去一家西餐厅吃饭——那在他小时候是这个城市的高档场所,多年未去,现在已经老旧得如同被遗忘的贵族。席间青森恳切解释他不能和她在一起,对方看着他,像在看一场表演,最初饶有兴致,最后眼神露出几许真挚、几许怜悯,埋单过后,吻了青森的头发,再也没有约过他。
他有处女座男生的特质,谨小慎微,认真执着。没办法,十三岁时他就告诉自己,人生的每一步都要踏得稳准。
三、第一次见到青森,他正跨在墙头,裤脚挽起,手里拎着水桶,脸上几道油彩,看似要翻墙出去而未来得及,青森正喃喃地对着园丁解释,他只是来画画,这里的景色太美了,仅此而已,他不是来偷东西。
来玩的莫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里是莫宁家的花园,夏天群芳竞放,绿叶如盖,一处池塘上铺满莲花,平日不觉得,被青森在画布上一强调,一勾勒,果然美极。从此莫宁认识了青森,偶尔跟着青森学两笔,但很快就打起呵欠。她的前途是已经命定了的,受爷爷影响,这些写写画画的东西,从不觉得有掌握的必要。她不知道,这随意抛掷的机会,却是青森不容易得来的。这机会也没有辜负青森,他能到莫宁的学校读书,也正是靠着在一次画展新秀中崭露头角。
莫宁见到青森,总是笑吟吟的,尤其面对青森自然流露的关心时,比如天气转冷,莫宁还一袭短裙,连膝盖也遮不住。因为爸爸的身体,青森全家对冷暖饥寒都十分注意。莫宁嘴角噙着一丝嘲笑,大量甜蜜,对这样的关心,她享受,又不需要。对学校其他女生的嫉妒,也是一样。
小胖子寇小西眼珠子骨碌碌转,问莫宁是不是喜欢青森,莫宁但笑不答。冯晴子替莫宁作答:不可能!莫宁是何等的家世,怎么会看上青森这样的平民小子。冯晴子正迷韩国偶像剧,喜欢贵族与平民这样的设定。莫宁无疑满足她的期待,而青森……天知道青森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
莫宁对冯晴子的话不置可否。她也隐约知道,爷爷是个多么看重出身的人,唯一的破例就是妈妈了。其实她对自家的状况也不确定,尤其是一次听见爷爷拿着电话冲着另一端吼:“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懵懂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离他们而去了。爸爸是爷爷口中的没出息的儿子;叔叔远涉重洋学了医,一去不返;姑姑嫁了个富二代的浪荡子。这个家只剩下爷爷撑着。放下电话,爷爷转头看了一眼莫宁,眼神饱含悲哀,让莫宁对爷爷,第一次生出可怜来。
寇小西认定莫宁和青森交好,不晓得青森知不知道这件事,他的生活里却只有三样:上课、画画、莫宁。青森固执地当莫宁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孩子,即使莫宁家里有保姆还有工人。
青森的文化课与体育课和画画一样好,是的,他并不准备把画画当成自己未来的主业,他的家庭不允许。但是他也从自己的这一份天赋与苦练中受益,他的目标是Z大的设计系,目前专业课已经通过了,想必未来的文化课还会为他大大加分。
青森对自己前路的精打细算,也让莫宁或多或少有些鄙视。可是为什么呢?关于前路,她也茫然,对自己。
四、在画家麾下工作,青森自认是他最满意的一份工作。既喜欢,又能赚到钱。辛苦是辛苦了些,画家也不大懂得尊重人,可是那些都不重要。赚钱对青森来说很重要,他对别人很少提起,对自己从不避讳这点。是为了爸爸吗?是为了帮妈妈分担一些吗?听起来很伟大,伟大得像是借口。是为了……莫宁吗?莫宁并不需要吧。
青森依旧坚定地觉得莫宁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女生。
莫宁第一次酩酊大醉,青森在场?;蛐硎且蛭嗌诔。拍芩廖藜傻卮笞戆?。圣诞节,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和爷爷顶撞,双方都觉得受伤。莫宁趁机有了理由放纵自己,除了冯晴子,约到场的都是男孩子,莫宁承认自己虚荣,不想让冯晴子之外的女生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同学或许都是第一次看到莫宁如此不顾形象,她发丝沾在嘴巴几缕,眼神没了遮拦,脏话夹杂在感叹词里。青森走上前,坚决地搀她走,莫宁挣扎着叫着让他放手,青森半点妥协的意思也没。冯晴子在旁边冲青森嚷:“她叫你放开,没听见吗?”青森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极冷地说你闭嘴。冯晴子眨了眨眼,话音戛然而止,她缩了缩头,对这个平日里寡言的男生突然感到惧怕。
青森带莫宁到自己打工的咖啡店里,端来一杯浓黑的美式。天真冷,莫宁双手冰凉,捂在暖暖的咖啡杯上,咖啡的香气氤氲四周,LeonardCohen的低声吟唱似乎就在耳边,以她的年纪还不应该迷恋这样的声音,那一瞬间她却觉得自己苍老极了。莫宁啜饮一口咖啡,那杯美式咖啡烫得像巫婆的唇,黑得如同最深的夜。她朝窗外看去,路灯点点,夜行的车辆在穿梭,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向后退去。
莫宁是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的那个咖啡店,如同人生里极精致的一幕影片,时常在之后庸常的日子里闪现。
她转回头,青森正静静看他,她突然间想笑又想哭,一开口,却是赌气般地提问:“你喜欢我吗?”
青森惊讶地挑起了好看的眉毛,他眸光闪烁,两颊泛起了红。莫宁正欲笑,笑他也笑自己,青森却从小指上取下一枚指环,抓过莫宁右手,摊开,放在她的手心。那枚式样简单的银戒像一只小小精灵,灼着莫宁的掌纹。
“送给你?!?/p>
莫宁拈起来看,发现内侧的两个字母,“青森?”对方脸更红地点头。
青森认真点头的样子,如同立下一个誓言。
所以日后莫宁说起自己的家,说起爷爷,青森听完,深深看着她道:“我带你走?!蹦燃耍菟?,周围的同学多羡慕她的家庭,尤以冯晴子为甚。爷爷的高大形象仿佛可以掩盖她失去母亲的事实,她也曾为同学们的反应惊讶过,这个世界如此不可信。今天的青森也让她意外,青森是可信的么?
莫宁笑了:“我什么都不会……”
青森道:“我养你啊?!?/p>
莫宁想紧紧握住青森修长白皙的手,手指边缘有淡淡的一道粉蓝,那是一道油彩。最终却紧紧握住了咖啡杯。她从未为一个男孩子这样感动过。或者,也仅仅是感动吧。
五、好几个人都自称是莫宁的男朋友,他们甚至为此沾沾自喜。冯晴子不屑地撇嘴:“切,人家莫宁可没承认过。”问莫宁,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学校通报批评皇甫渊,原因是聚众斗殴?;购妹挥性斐墒裁囱现氐暮蠊?。起因是别人在他面前自称是莫宁的男朋友。学校既然介入,事情就不好办了,皇甫渊气冲冲去找莫宁:“阿宁,你说,谁才是你男朋友?!蹦簿驳乜此?,继而一笑:“你说呢?”皇甫渊对着她的笑容,眼神登时温柔了许多,接着又硬起来:“阿宁,为你,我做什么都愿意?!?/p>
冯晴子对莫宁佩服得五体投地?;矢υㄉ肀吲⒆右膊愠霾磺?,盖因他家底殷实,又出手大方,他却声称喜欢的只有莫宁一个。
冯晴子决定去找青森,既然莫宁不喜欢青森,是莫宁不要的,她冯晴子再去小心拾起来,也不算不够朋友,更何况,她为青森不值。
青森只忙着手里的活儿,脸上挂着不温不火的微笑为络绎不绝的客人服务。冯晴子拉他到咖啡店的侧门外:“你和莫宁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森道:“我很忙,没别的事我进去了?!?/p>
冯晴子急了,一把抱住青森的手臂,鼓足了勇气道:“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莫宁根本不在乎你,我才是那个愿意对你好的人?!?/p>
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莫宁正和一个腿长得无边无际的男生相对而立,他一头圆寸精神抖擞,居高临下看莫宁,口中滔滔不绝。莫宁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抱着膀子,一副防卫的姿态。这个叫瑞安的男孩,是莫宁爷爷好朋友的孙子,奉莫宁爷爷之命监督莫宁日常生活,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在莫宁面前扮演着重要角色。
瑞安奉劝莫宁不要气爷爷,不然她出国读书的事情恐怕不太好办,大家都知道老爷子不是个脾气好心肠软的人。莫宁原本怀着私心,想先让爷爷送自己出国,然后再偷偷改换专业,学自己愿意学的那个,所以被瑞安这一说,像是被戳破了心思似得,只觉得愤怒又好笑,正在这时,她转过头去,好巧不巧看到了冯晴子抱住青森手臂这一幕,脸色瞬间变了,转而嘴角又挂上了不可觉察的嘲讽笑意。青森也不过如此,她想。
她突然间神色变幻,目光晶亮、语笑盈盈对着瑞安,让正在“教育”莫宁的瑞安,被弄得一愣怔。青森也看到了他们,他目光一滞,挣开冯晴子的手,低头回到咖啡店内。
他不该在乎这一切。青森一如往常把一个个咖啡杯擦得干干净净,一如往常招待好每一位顾客,一如往常打扫完卫生,最后一个离开咖啡店。仿佛没有一个冯晴子以怨怼的目光尾随他;仿佛没有一个莫宁在马路对面依偎着一个陌生男孩;仿佛,没有一个个女生双眼闪烁着粉色桃心对他说你怎么那么好看。
重要的是,那枚简单的银指环还套在莫宁食指上。那么小,但是固执如他,一眼就看见了。
青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莫宁,她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优点。而冯晴子寇小西他们喜欢莫宁的理由,自然和他的不同。
六、年少时,我们立志要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有人告诉我们没有永远,这种放肆的话我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我们知道永远就存在在永远那里,得到了就有了。我们如此坚信它的存在,就像我们如此坚信,只要努力,就能收获想收获的,经历想经历的。所谓命运,也要被我们的意志扭转。
那时的我们,对生命自信得惊心动魄。
画家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不吝啬了,每一批订单完成,他都会给青森丰厚的奖励,加上青森在圈内拿到的几个设计奖,青森相信,他终于可以带莫宁离开那个家了。他要莫宁可以直接学自己想要的,不必在爷爷那里叛逆又顺从,挣扎又驯服。他为她痛苦。
他的身边充盈着女孩子爱慕的目光,总有女生迎上来,伸出手,要挽住他的胳臂,而总放不开莫宁。也许因为在某个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她的内心,和自己一样的执拗,和自己一样爱折磨自己。所以,就不知不觉中对她负起责任来。他们认识太久,他未曾变过,在他眼里,她也未曾变过,如同一个不知道该如何长大的孩子。
好笑的是,莫宁不愿意见他,还是通过冯晴子,才把莫宁约出来。青森拿出一叠钱,莫宁不屑地看过去,笑着,说道:“这还不足我要支付的一半。
青森好看的眸子微微带着疑惑道:“不是还有奖学金可以拿?”
莫宁突然声色俱厉:“我干吗要那么拼命?你不知道吗?我有一个特别了不起的爷爷?!?/p>
她从未如此不淡定。她讨厌青森这个样子,仿佛事事都能做得好,他觉得自己很完美吗?相貌出色,成绩优等,小小年纪自食其力,更间低调淡然。他凭什么要闯进自己的世界,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好?像是一个成功世界的施救者,来拯救一个沉溺了自己的人。
我浪费得起。莫宁在心里告诉自己。虽然说得如此不自信。虽然知道,爷爷此时已是日薄西山,而海外叔叔的儿子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和瑞安争抢着要振兴莫家家业,爷爷自是十分欣喜,要从中选一个接班人。
青森垂下眼睛,睫毛的影子如同蝶翼垂落在如刀削一般的鼻梁上。冯晴子说过,你们是不同的,就像一棵树和一个暖水瓶那样不同。书里说,这世界上任何两样东西,顶多能通过六个媒介就能建立联系,而你往左手转去,总能触碰到你喜欢的人??墒?,小孩子都懂得,书里说的,仅仅是书里说的。
青森嘴唇紧紧抿起来,是不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样子,莫宁看着他,而后转身走掉。
瑞安在等她一起宵夜,顺便问一下爷爷最近的打算。
七、一开始,我们总在想,那些我们爱的,和爱我们的,是某种属性,从诞生,到腐烂,都不会改变??墒前?,初心不改,奈何不了时光荏苒,多么执拗的人,也难以扭转那一桩桩一件件,人生际遇轮番登场,说回头时,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得太远。
青森依旧朝着他的目标前行,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只是早晚的问题。他会愈加干练、锐利,会比他爸爸更为好看,他的人生不会灰暗。有一天,莫宁会发现她和青森其实是那么相像,只有在青森面前,她才能那样松弛,那样肆无忌惮,没有人像青森那样宽容她的种种任性,连家人也不能,只是那时,已无岁月可回头。
无意间逛书店,读到张枣的一句诗:“一想到一生中后悔的事情,梅花就落满了南山?!蹦丈纤郏牙崃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