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一周,闲暇时间都给了这本并不太厚的书,前两天甚至不知不觉看到了凌晨。
合上书的刹那,长舒一口气,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董宇辉所说的“眼前有月,月下有河,河边有鹿,鹿角有风”是一种怎样的意境,这一部描写中国最后一个游猎民族——鄂温克族人一百年来生活变迁的著作,让我的思绪沉溺于遥远北方的原始森林里,久久不能释怀。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毙∷悼褪钦庋痪淦狡降忠馕恫环驳奈淖?,故事氛围感直接拉满。
在额尔古纳河的右岸,在鄂温克族生活的这片山林里,没有撼动世界的历史大事,没有一个英雄的成长历程,甚至连标识时间的公元纪年也很稀见,有的只是一个部落的日常生活、饮食男女和生老病死。
主人公是九十岁的老人,她没有名字,但她讲述了许多有名字人物的故事,这些人的故事伴随在她生命的长河中:她那相亲相爱的母亲达玛拉和父亲林克,挚爱着达玛拉的伯父尼都萨满,陪伴过自己生命不同旅程的丈夫拉吉达和瓦罗加,终生被痛苦的婚姻捆缚的伊芙琳和坤德,成为萨满后为救助别人而一次次痛失自己四个孩子的弟媳妮浩……
让人感叹的,是那些凋落的生命。
这部书,写了森林游猎生活的美好与艰辛,但更多的是,在四季更替中,在时光消逝中,那些渐渐消亡的生命:幼年时夭折的妹妹、少年时被雷击身亡的父亲,壮年时被冻死的第一任丈夫,中年时被熊杀害的第二任丈夫、晚年时被大儿子误杀的小儿子、以及被时代冲击迷茫自杀的孙女...
年老的,年轻的,衰老的,鲜活的,欢乐的,痛苦的,那么多人的生命就像蓬松在枝端的蒲公英,一阵风吹来,就飞到了远方。
如果说当年读余华的《活着》那一个个凋落的生命让我泪如雨下不能自已,感受到的是强烈的窒息,那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那么多人的死亡给我的就是一种惊愕,伴随着淡淡的感伤。
这里的死亡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生命的终结,而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的开始。幼鹿去了,列娜活了下来;耶尔尼斯涅死了,额尼妮浩活了下来;果格力死了,汉人的孩子活了下来……
鄂温克人生于自然之中,与自然为伴,他们热爱、崇拜、敬爱着大自然,亡于自然之中,又在自然之中得到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他们在经历亲人离去的巨大痛苦后,并不是彻底的枯萎泯灭,而是在日升日落草枯草容的日子里,以劳作来冲淡、缓和死亡所带来的阴霾,带着对亲人的无限思念,直面惨淡的人生。
书中让人唏嘘的,还有那些凋谢的爱情。
即便在最漫长的冬天,在最暗的夜晚,爱情也犹如火光,照亮曾破败的人间。
只是,爱情会凋谢。有的止于生命终结,有的止于阴差阳错,有的止于世俗规约……
爱而不得,是终生的心痛。
如尼都萨满对达玛拉。“虽然我们维护的是氏族的规矩,可我们实际做的,不正是熄灭她心中火焰的勾当吗?!我们让她的心彻底凉了,所以即使她还守着火,过的却是冰冷的日子?!?/p>
还如金得对妮浩。当大家还围坐在篝火旁吃肉、喝酒,享受婚礼的喜悦时,金得却因为不能娶到妮浩却被迫与别人结婚而选择在一棵枯树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得而不爱,是一种残忍。
如金得对杰芙琳娜。平日看似软弱的金得,哪怕已在新婚之日,也不肯半分迁就,用一场静悄悄的赴死明示了自己的心意:他不能接受母亲安排的自己“不爱”的“得”。
如伊芙琳对坤德。坤德当年也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小伙,他爱上了一个蒙古女孩,却屈从于命运娶了依芙琳,但从此萎靡不振,开始了和伊芙琳一生捆绑毫无幸??裳缘幕橐?。
掩卷沉思的,是一个民族的命运和传承。
随着年代更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游猎生活正在被不断改变。
随着山林的减小、城市进程的推进,鄂温克族古老传统的驯鹿生活方式,会怎样延续下去?年轻一辈的人生和命运,会怎么演绎?当传统生活遭遇现代文明,身陷其中的人何去何从?
“我依然守着这团火,她跟我一样老了。无论是遇到狂风、大雪,还是暴雨,我都护卫着它,从来没有让它熄灭过,这团火就是我跳动的心”
小说的结尾,没有答案,却给人无限遐想。
不管怎样,书中这片古老的森林里的清风和明月、鸟叫和鹿鸣,在额尔古纳河右岸发生过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都值得人翻开来,细细品味,慢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