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开春,杭城在连续阴雨连绵了好几天后终于露出了点暖阳。前日又恰逢女神节,给商家助攻了一波好广告,我自然是要去凑一波热闹的。就在我们在繁华的街口寻找line friends 的店面时,兜兜转转无果,偶入了一条岔道(其实应该不是岔道,毕竟是城中繁华中心区)。无奈于我和朋友二人接近路痴的方位感,我们决定原路返回??删驮谡馐?,有个身穿黑色棉衣,身材有点臃肿,比我略矮的陌生人,朝面走来,“小姑娘,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我有些迟疑,心想这又是哪个上街寻求陌生人拥抱来捐款的未知名组织?
胖女孩似乎预料到我会有所考虑,紧接着又说:“我没有恶意,我时间不多了,上海北京都去过了,医生说没有办法了。我真的只是想要一个拥抱?!彼档暮芸?,仿佛这样的话已经说过好几遍,熟练的很。
我依旧站着不动。
“不会传染的,我从来都没有感受到别人的爱,我只是想要一个拥抱”,也许是因为有些激动,她的语速更加快了。
她长发,发根有些油腻,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白屑。她的眼睛很无神,脸上素净,还长着几粒小斑点。她说话的间隙,我的大脑逐渐回神,也能将她看个仔细。
“从来都没有被人爱过,眼睛也快看不见了,只是想要在等死的日子里再感受一些温暖”
我终于展开了双手,环抱住了她。“从来都没有别人爱过”这句话就宛如寒冰,一下子就颤到了我的心尖。
“啊,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她重叹了口气,紧绷的神情瞬间缓和了下来。只是几秒的拥抱,就让她如此开心。这句简单的话给我的感觉,就好像她在深海里见到了星星,一切都那么梦幻和不可思议。
她的手放在我腰际之间。我下意识护住包的动作,触碰到了她。“别怕,我这是不自觉的发抖,全身都在发抖”“我真的很久都没有被人拥抱了,也从来没被别人爱过……”她略带哭腔的说。没等到她话罢,我就冲动的抱住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了句我们爱你。
她哭了,没有眼泪??缮衾锴樾鞯牟ǘ梦抑浪骼崃?。就像是小孩受了委屈,总得等到爸爸妈妈关怀后才敢放声大哭的第一声呐喊一样,让人心生怜惜。
也许是因为我这二次拥抱让她感受到了一丝被接纳感,她问我能不能再摸摸她的脑袋,说乖,不哭。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伸出了手,轻柔的摸摸她的脑袋。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大姐姐,对面的她不过是个要撒娇求关爱的小朋友。
这一下,她更加的激动了,从感谢我们到感谢我们的家人?!靶恍荒忝?,真的谢谢你们。祝你们一生平安,也祝你们的家人一生平安!谢谢!”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有点平静了。她又问了我们是哪所学校的,学什么专业。
涉及到了个人信息?这是怎样?开始降低我们的防范意识了?为了减少个人信息的泄露,我赶在朋友开口前说我们是隔壁学校的,还谎称自己是学体育的。(说体育只是为了营造一种我们很有力气,千万别想着伤害我们的假象)
结果她说:“你们不像学体育的呀,身材这么瘦弱,一点也不壮硕”
我笑着打岔,但心思又开始了漂移。她不是差点看不见了吗,怎么知道我们的身形,又是怎么判断出我们是小姑娘而不是大姑娘的……
和她告别之后,我的小心思还是停不下来。一直止不住的拍自己的衣服,在看过那么多陌生人行骗的案例之后,心里总是惶惶恐恐的。甚至幻想出了,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向我注射了某种药物,会有另外的人尾随着我们,等到我们晕倒之后就立马过来抬走,接着送到不知道哪里的小黑屋去……我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绕着我好好的检查了一番,好让我安心。
事实是,我安心地睡了一晚,什么异样也没有。她有些浮肿可能是药物的原因,她语言流畅可能是因为已经这么做了很久,她能一个人穿梭在人群中,自然也能将我看个大概仔细,她询问学校不过是我们自然交往中的开场白……对于一个被医生宣告无药可医的人,祝你健康平安该是最真诚的祝福了吧。其实,每当我晚上胡乱瞎想,内心惶惶时唯一的祈祷就是家人平安。这一切自然的举动,只因我心有所惧,就差点被扭曲了。
电影《无问西东》里有句台词:
“从未被善良对待过的人最能识别善良”
我想,冷眼旁观,以小步快走的慌乱拒绝她的人应该有很多吧。要不她也不会在我们对她说爱你的时候,显得如此的失控。在一个小宝贝亲爱的用词如此频繁的时代,却没听过我爱你,可想而知她有多寂寞了。
可我能理解她们,因为我也差点成为其中之一。
现在想起这些我才满是愧疚,虽然我没有拒绝她,但我却带着防范去拥抱她。
现如今我们的身边越来越多黑暗、冷酷的事情。几乎每隔段时间,就能被以“若看到……这样的情形,请赶快走开”“新骗局!注意!……”为题的推文刷屏。我爸作为对女儿生命安全忧患至极的代表,更是天天都在微信上给我转发各种防骗小技巧或是刚发生的新闻案例。有些手段不禁让我感叹必须好好学习,要不我连骗子都比不过。
坏人千古有,令人心寒的是他们利用了我们的善良。我们不敢借手机给陌生人,因为害怕他转身就跑。我们不敢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因为害怕他带来意料之外的损失或伤害。不敢送老太太回家,因为害怕等待我们的是磨刀霍霍的小黑屋。
我们接受的教育,决定了我们成为善良的人。小时候吟诵“人之初,性本善”来塑造人性观,大一点的时候被告知“勿以善小而不为”,可是现在却有“孩子,我宁愿你不善良”的爆文来冲击我们的观念。我们究竟是心怀善意,还是冷眼走开?这实在是一个严峻又现实的问题。作为一个理性的经济人,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做好事的成本之高。但人情社会,恰恰就是需要那一份热血。我们不能妥协,不能因为这些恶分子就轻易放弃了人性中美好的一面,长此以往,社会的戾气只会越来越重。戾气的根源,可能是在于我们什么都不相信了。
记得曾经在知乎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如果我知道这个社会有其他的力量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对社会的信任感就不会损失”。我们可以期待有天会推出加重作恶成本的法律,期待全社会一齐严惩恶分子。但这天来临之前,请不要就把善意藏起来,戴上冷漠的面具,冰冷的行走。增强自我?;ひ馐兜闹匾允俏阌怪靡傻?,坚持做一个温暖的人也是应该的。
哈维尔曾说: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们选择做一个好人,不是因为这样有结果,只是因为它是对的。
我想对那个女孩说:对不起,我曾怀疑你。但那两个和你萍水相逢的女孩依旧牵挂着你,并且希望你在未来的日子里都能心情疏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