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惯例是每天晚上换上运动衣出门走湖锻炼。
湖在市中心,简直是上天赐给这座城市的一颗明珠,每天晚饭后,湖边是乌泱泱的人群,宛如湖水漫上了岸,跳舞的,唱歌的,走路的,跑步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湖离我的住处很近,也就十分钟的距离。我也基本是每晚必来的,只不过我通常来的较晚,一般在九点以后,这时汹涌的人潮开始撤退。
那晚,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在城市肆虐,空气冻得像铁刷子,扎人脸疼。实在不想让热身子去蹭冰冷的运动服,我打破惯例,穿着随身的衣服就出门了。大街冷风飕飕,枯叶在昏黄的路灯下打着卷儿,几乎见不到行人,偶而有汽车屁股后拖着一团白汽驶过。我把脖子缩进衣领里,裹紧大衣向湖边走去。
沿湖小道上的路灯发出冷冷的光,北风的吹得湖水,有节奏地啮咬着湖岸。寒潮将锻炼的人潮堵在了家里。湖畔只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听着湖水呜咽诉说,冷啊冷啊。
我沿着湖边小道向灯火辉煌的高铁站方向快步走去。为了增加锻炼的乐趣,我通常一晚顺时针,一晚逆时针地沿湖而走,这样,每晚的人群,景色不同,故事不重复。
半个小时后,我走进一片高大挺拔的水杉林。水杉林一半在湖水里,一半在岸边湖滩。寒风已把水杉树的针叶吹落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细细枝条。通常冬季这个时候,走到这里,我该微微出汗脱掉外套了;今晚不行,运动产生的热量刚一露头,就被寒潮扼杀在摇篮中。
水杉林里的公厕传来僵硬的灯光。通常这个时候,我那不争气的前列腺提醒我该上厕所了。今晚也是这样。于是,我离开环湖路,走进水杉掩映的公共厕所。
厕所内洁白的洗手池旁,竟然有个男人蹲在那里,一身黑衣,戴着口罩,头埋在两腿膝盖间,像只虾米般蹲在墙根,身边放着件蓝色双肩包。
“是充电吗?”。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周围并没有充电插孔,墙壁如一张上好的打印纸,光滑明亮。
“大概是想在此避寒过夜的吧”,我暗想。也许这个男人满怀希望乘高铁来到这所城市,投简历,毛遂自荐,带来的钱快花光了,也没有单位愿意接受他。
我本想告诉他沿湖走,不远的火车站售票室内可以过夜。转念一想,算了,别冒犯了他的自尊。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若想找火车站,网上一搜就找到了??銮遥部赡苁俏叶嗦橇?。
这时,暗夜中传来高铁站钟楼的报时声,铛——铛——铛——,响了十下。我继续大步向前,半小时后,又回到了水杉林中的那座公厕。我绕到厕所门口看了看,洁白的灯光下那件蓝色的双肩包还在墙边静静地躺着,戴口罩的男人不见了。
朔风呼呼刮了一夜,天亮时终于停了。阳光铺满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一切很和煦的样子。早饭后,我提着包下楼上班,遇到两个背着宝剑一身白色太极服的邻居。他俩去湖边早锻炼回来了。他俩变走边说着什么,我从他俩身边经过,隐隐约约听到,夜里有人跳湖,一个夜钓的渔翁发现后,跳进去把他捞了上来。警察接到报警后赶到湖边,开着警车将他送进了医院。
我突然想到昨晚那个蹲在厕所墙根的男人。心像被不知什么东西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