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可以随便从某个鸟窝里找到鸟蛋。那时和村里的一群孩子,除了拌天抱抱,打四角,捉迷藏,恐怕最喜欢地也就是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了。
麦场旁边有个驴粪坑,还是多年前用来卧牲口粪的,后来不用了只成了一个空坑子,由于地势低,一下雨就会积满一坑的水,青蛙就会把一串串黑色的蛙卵产在水中,一根根拉的很长,水一动蛙卵也在水中飘荡。我们有时会用手捞起一串,滑的在手中搭不住,嗽地一下又溜回水中。蛙卵变成蝌蚪的时候会捉一些装在瓶中当鱼来养,直到它们长出后腿,又长出前腿,尾巴消失,才把这些变成青蛙的小东西扔在院外的草中。
屋檐下的椽缝中每年都会有几窝麻雀,有时会有一窝雁子。早先我们总是用手去掏,后来村里的孩子有人掏鸟蛋掏出了长虫,慢慢就都有了经验,再不用手了,而是把一根细竹棍从没节的地方折断,断茬处就是一个长着硬长毛的毛茬,把竹棍的毛茬伸进有鸟窝的椽缝中,伸到有挡头的地方慢慢转动竹棍,麻雀窝一般都是用麻叶和软草做的,麻叶和软草会缠在竹棍毛茬上,等竹棍转不动了,慢慢往外拉,就会拉出一个鸟窝,有时候里面是几枚蛋,有时会有几只小麻雀。天热的时候总是有收获,不像秋冬,可能拉出来的是一个空鸟窝。其实拉出来也不能做什么,只会用大拇指在地上钻一个洞,把鸟蛋打在里边――只因为我们要玩,就要毁了一窝鸟的一生。有时鸟蛋打开,里面会有血丝,或者是已成形的鸟。如果拉出来的是一窝小鸟,就会把鸟抓住放进家里的鸟笼中,给它们吃喝,不管怎么认真养,却从来没有养活过,大鸟看见时会站在院中的树枝上大声叫,一会儿飞上屋檐,一会飞落地面,有时甚至是一群鸟在吵骂,它们也拿我们这群孩子没有办法。鸟吵骂几天就不吵了,它们不知道去了那里,院子还扔着我丟掉的鸟窝。
四爷家插门扛子的两个门眼里,有一种身体瘦小的鸟会在那里垒窝,那不是麻雀,是一种没有名字的鸟,它们的毛色很花,我每次想对它们下手的时候,都会被四爷和四婆拦住,他们说那是神鸟,不能招惹,要不然是会住家里衔长虫的。我也就不甘心地退缩了。
我曾在墙缝中掏出过白色的蛋,它们有点扁,一粒粒粘在那里,大人们说那是蛇蛋,我没见过蛇下蛋,不能确定是什么下的,就姑且认为它是蛇蛋吧。
树下有时会不明所以地掉下一个蛋,里面是还没有完全成形的鸟――有时我们不捣蛋,蛋会自己掉落吗。
牲口棚里年年有麻雀在里面垒窝,过些天就会有一群鸟在窝里唧唧地叫。村里的孩子常爬上去掏鸟,我没在那里掏过。棚里满地驴粪、驴尿。我曾亲眼见村里一个孩子在里面掏鸟时掉下来,墙上是他的手脚划出的几道白印子,他掉到地上,身上全是驴粪驴尿,出门后我听见她妈在巷子里打他,啪啪地声音很响,他哇哇地大声哭着。他再没在我家牲口棚里掏过鸟。
越长大我越不喜欢掏鸟,我却喜欢看鸟,甚至珍视每一枚鸟蛋,我知道它终有一日会成为站在枝头的一只鸟,朝这个世界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