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记事起,我的童年里满是冰糖葫芦。儿时的我,看着缠绕着麦秸的棒子上插满了一串串冰糖葫芦,就一个劲儿地咽口水。一粒粒山楂圆滚滚红彤彤,身穿了一层透明的糖衣,显得愈加红艳,山楂又将糖衣映得更透亮,更加晶莹了。它们精神饱满地站立在竹签上,远远地望去,像极了一双双惹人怜的眼眸。
犹念儿时,村里有一位卖冰糖葫芦的人,沿袭祖辈的手艺,做出来的糖葫芦甜而不腻,价格也公道。我七八岁的时候,他刚入而立之年。高高的身材, 古铜色的脸上镶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消瘦而蜡黄的脸上布满皱纹,青筋隆起的双手长满了硬生生的老茧,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
他卖冰糖葫芦已有十多个年头了。冬日的脚步临近了,年的味道越来越浓烈。每逢过年,父母便会去集市采买年货,而过年也确实可以品尝到平日里鲜少吃到的丰富菜肴,猪蹄、煎海蛎饼、炖鸡汤等等,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时候窗外传来连连的叫卖声,“卖——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我和哥哥闻声跑到门口,眼睛巴望着单车上架着的冰糖葫芦。一根一人多高的竹竿绑在单车的大梁一侧,竹竿上头,是用麦秸捆扎了一圈的棒子,而糖葫芦整齐有序的插在麦秸上。
卖冰糖葫芦的叔叔和我们对视了片刻,将车停了下来。好想把所有的冰糖葫芦都囊入怀中。我呼唤哥哥赶忙回屋,从抽屉里取出我的所有零用钱。
只见那人笑脸相迎,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选哪串?自个儿挑。他温和地说道。我把零钱一张张排在地上,数一数够买几串糖葫芦。一角,两角……
只许买两串,你想买几串?哥哥轻声问我。我嘟囔着嘴,掰着手指头数:四串,我,哥哥,母亲,父亲。
街道上,人来人往,新年,穿新衣,戴新帽。卖冰糖葫芦的叔叔俯身,双脚微微弯曲,我和你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如果你赢了就免费送你吃。我拉着哥哥前来助力,第一局:我石头,他布,第二局:我剪刀, 他布。第三局:我剪刀,他石头。结果却是不尽人意,只赢了一局,这样非但赢不到冰糖葫芦,还得倒贴一元,落得扫兴而归。
他接过钱,递给我两串。许是看出了我的小失落,揉了揉我的脑袋说,前面三局不算,我比你年长,你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还不熟悉规则, 叔叔不能欺负小孩儿,我们再来一次吧。他笑得,露出几颗皓白的牙齿, 在古铜色的脸庞下,尤为明显。
后来,三局我大获全胜。左手两串,右手三串。叔叔黝黑的手背阔大而厚,冰糖葫芦在他的手里那么红、那么艳、与他的黝黑的手背交相辉映。
一定就是这布满老茧的双手制作出这么美味的冰糖葫芦吧。
哥哥紧跟其后,我分给父亲、母亲,不料到,母亲瞪大眼睛,刹那间眼神又泛起温柔的光。“你们拿去分给邻居家的小伙伴,少吃点,会蛀牙。”许是过年,母亲不舍责骂我们,无论我们怎样捣蛋,也可以用吃的堵住我们说不完话的嘴。一张嘴就是要说“新年快乐,大吉大利”之类的讨喜的话。但我舍不得分给他们,分给哥哥,剩下的两串,我赶忙将它们插进空瓶罐里,露出的部分自然是酸甜可口的山楂,放置在阴凉处。晚上明月去照耀另一个黑暗的世界时,我便把冰糖葫芦放置在窗台,开着窗,室外温度低,糖衣不易融化。那段日子,我哪也不去,就静静看着它,想吃的时候伸出舌尖舔几口,解解馋。
长大了点,我便想着,这么好吃的冰糖葫芦到底是怎么制作的,酸酸甜甜,让人垂涎三尺。从母亲口中得知,他家祖传三代都是制作冰糖葫芦。从少卖到老,从老卖到少?!岸泵卫镞匠A?,终解相思诉慕歆。二载知音唯此物,晶红一串映丹心。”
那日回村, 炊烟从烟囱口袅袅娜娜地盘旋地上空。屋檐上笼罩着蒙蒙的烟雾,耳畔传来熟悉的叫卖声“卖冰糖葫芦的——卖冰糖葫芦了!”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一个缺口,他深爱着这座古老的小村落,它看着他成长,他又看着我们长大, 伴我们走过童年的路。
后来的日子里,我时常在梦中遇见他,一如往常,一辆经久不衰的单车,一个凌风走街串巷的他,伴随着“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一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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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作者简介: 笔名朱砂,原名曾于佳。一笔,一喜,一片天。文章多见于杂志,出版散文集《何其有幸,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