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素面

奶奶要去二叔家了,她早早就收拾好行李等他来接。

那天早上,奶奶起得比平日都早。她说想吃糖面,母亲就特意煮了一大碗给她吃。她胃口很不错,连面带汤都吃光了。

7点多,二叔来了,奶奶就带着行李跟他走了。在行李里面,有一包邻居分的素面。

在我们村,以前要是哪户人家生了小孩,就会给隔壁邻居分涂成大红色的喜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为了方便,红蛋改成了超市里买的现成的卤蛋;再后来,就变成了现在的蛋糕或素面。

差不多一个月前,隔壁一户人家生了个娃,就给邻居家家户户都分了一包素面,看到奶奶住在我家,便很客气也给了她一包。

母亲满以为奶奶会把那包素面留在厨房,没想到她竟把它拿到了她自己的房间藏起来了!对此,母亲非常不满,每每给奶奶煮面时,总要嘀咕一通说:“天天要我给她煮素面,分过来的那包却拿到自己房间藏起来,是想带到哪里去???别又藏得发霉了才拿出来!”

我每次听见总是对她说:“一包素面而已,不过就几块钱的东西,她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呗,你老惦记着干什么?。考依镆敲幻媪?,我给你买一箱去?”

而母亲却始终心有郁结,耿耿于怀,老惦记着那包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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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巴巴地等到了奶奶离开我们家去二叔家的日子,眼巴巴地看着奶奶收拾了她所有的行李,甚至带走了那一包素面,母亲心里面的那个疙瘩更是膨胀得像要爆炸。

那天早上,我去厨房吃早餐时,奶奶已经带着那包宝贝素面离开了。母亲一见到我,立刻就开始嘀嘀咕咕起来说:“我就知道她把那包面藏起来要带你二叔家去,一点点东西都要带给他!在我们家吃饭,却连一包面也不舍得留给我!”

母亲越说越生气。我只能安抚她说:“奶奶在我们家不愁吃的,你会顿顿都把饭做好??墒嵌宥舫3U於荚谕饷娌蛔偶业模棠檀蟾攀堑P娜チ怂羌颐欢鞒?,特意带过去吧?你就别再说来说去了!”

可是母亲依然气呼呼地不依不饶,不仅把这事翻来覆去地说,而且越说越多,把奶奶以前对她的各种苛刻又翻出来说上一遍。

我听得有些不耐烦,就忍不住吼了她:“你有完没完?。坷习颜庑┏轮ヂ槔霉茸拥氖滤盗擞炙?。不就是一包10块钱不到的面吗?要多少我给你买就是了!”

被我这么一吼,母亲愣了一下,脸涨得通红,气愤愤地摔门出去了,留下我独自在厨房心烦意乱。

我何尝不知道母亲在意的并不是那一包素面?母亲在意的其实是奶奶连那么一包素面也要带到二叔家,母亲在意的其实是奶奶的偏心。

父亲是爷爷最大的儿子。父亲结婚的时候,奶奶是第一次做婆婆,姑妈们也是第一次当大姑子小姑子,大家都没有经验,对母亲这个外来闯入者还不太适应,各种看不顺眼,百般挑剔,家里的女人们在奶奶的带领下常常明里暗里组团欺负我母亲。而母亲又从小父母双亡,娘家没有什么后台,自己又敦厚老实,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只能一边忍气吞声地受着,一边刻骨铭心地恨着。

尽管如此,母亲毕竟还是个本分的老实人。爷爷过世之前,吩咐让奶奶在三个儿子家轮流着住。每次轮到两个叔叔家,他们家多少总会出些幺蛾子,奶奶没住上几天就不得已要去几个姑妈家呆着。轮到我们家,不管家里有多大的事有多忙,父母亲总是按照约定担负起照顾奶奶的责任。尤其是我母亲,奶奶在的日子,她天天都守在家里,小心谨慎地看着时间,生怕错过做饭的时间。奶奶挑食,她就尽量照买她喜欢的菜。奶奶嫌饭太硬,她就另外给她熬一碗粥;奶奶想吃面,她就特意就她煮面;奶奶不吃上一顿剩下的菜,她就顿顿给她炒新鲜的……她辛辛苦苦地克制住心中满满的恨意,小心翼翼地供养着奶奶,而奶奶心心念念的仍旧是二叔三叔,这样的偏心让她受伤。

她要的并不是面,而是爱,哪怕是一点点的偏爱!她从奶奶那里得不到偏爱尚可,而我,她辛辛苦苦养了四十年的女儿,非但不体谅她,竟然还吼她!可想而知她心里有多窝火了!

我走出门外,看她正在气呼呼地洗着衣服,用棒槌狠狠地捶着衣服出气,便拿下她手中的棒槌,说:“妈,衣服我来洗吧。奶奶走了,你今天也放放假,约婶婶逛街买衣服去?”说着塞给了她几百块钱。

她把钱塞回给我,说:“算你还有良心!”夺过我手中的棒槌又捶了起来,不过这次只见她脸上笑眯眯的,手劲也没那么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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