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丝路
——梁静茹2011?专辑《现在开始我爱你》
“如果流浪是你的天赋,那么你一定是我最美的追逐
如果爱情是你的游牧,拥有过是不是该满足
谁带我踏上孤独的丝路,追逐你的脚步
谁带我离开孤独的丝路,感受你的温度
我将眼泪流成天山上面的湖,让你疲倦时能够扎营停驻
羌笛声胡旋舞为你笑为你哭,爱上你的全部放弃我的全部
爱上了你之后我开始领悟
陪你走了一段最唯美的国度
爱上了你之后我从来不哭
谁是谁的幸福,我从来不在乎
谁是谁的旅途,我只要你记住?!?/p>
临近期末,一切进入白热化的状态。短暂的青春经不起无止尽的燃烧。
数学考试的27分,像红色的警钟亮起,提醒我残酷的世界仍然真实的存在。我逼着自己回去每天认真的上课,做题,按时作息,去阶梯教室里上自习。不再满校园游荡,不再到顶楼看月亮,不再一个人躲在图书馆的背后听梁静茹。
我不可以逃避这些没有人来替我偿还的债。虽然我不会像同桌的女生一样,做不出题便在手臂上咬出一排一排的牙印。但我心里的发条也越拧越紧。
下雪的早晨,跟班上的女孩子们一起去拍了照片。
下午和安一起去吃饭,约好了以后每天都一起吃晚饭,长久以来都没有这么规律的生活了。有朋友的陪伴是幸运的,我已经平静了许多。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终于学会告别,学会向前,学会回到自己的轨道上来。我终于相信了没有什么能够永垂不朽,有相遇就会有离开,所以要学会在时光的洪荒里面沉淀一切,让眼神变得清澄和平静。
烦躁不安的时候会一个人跳上公车,跟随它去这个城市的边缘,没有目的地的游荡,找一些办法让自己平和下来。比如跑到书店里埋头一下午,比如去蛋糕店点一份新鲜出炉的蛋糕然后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比如跑到河堤吹风,看船只在江面来往,坐渡船到对岸再从对岸坐回来。
日子或许很无聊,但一切正在渐渐恢复常态,我心里的慌张也渐渐被平凡琐事所填充。
寒假里读完了安妮宝贝的《彼岸花》。并没有预料中的绝望和不可自拔,但不可否认的是,安妮是一个很厉害的描述者,从那些文字里我可以看见一个清醒的灵魂,亦教我如何清醒的去辨别和划分一些情感。
很清晰的听见时光刷刷流过的声音,也依稀看见洪流中无可挽回的宿命。
不再轻易动轻生的念头。怎么可以那样任性和盲目的对待生命和爱,我有需要我负担的爱,我不是漂泊的没有归宿和希望的人。我要很好的活下去,至少等到看清楚我生命中这些源源不断的悲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少等到证明一切的痛苦缱绻是否能够有找回价值的一天。
夜里睡不着起来看电影,轻手轻脚戴上耳塞,不想吵醒家人。早上九点的光景挽着妈妈的手去菜市场买菜。系着围裙为家人准备一顿热腾的晚餐。平淡和实在的温暖,是支撑我走下去的动力。
我的一部分梦想被现实驳回,但我并非丧失了另外的梦想的权利。我想去的大学,想去的地方,想要的生活,想要的阳光。一定不可以放弃呀。
在安生日的这一天,我们一起去了华岩寺。
这是一座位于山顶上的小小的寺庙,地势玄峭,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可以通往,站在寺院的院门口上便可以看见下面悬空的山谷,仿佛这是一座飘起来的寺宇,殿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树。除了特别的节日,这里都一向清静。
我们买了庙里的香,一齐跪在佛祖的面前,各怀心事。闭目合掌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变得很沉静,什么都可以不再奢求,纵使只是短暂的安抚和寄托,却令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令我瞬间豁然通达,释怀许多。
我们求了一样的木檀手串戴在左手,各自求了一支签。寺里的僧人解释给我签字上面的意思:用尽了千方百计也得不到的结果,不如就放手随它去,有舍才能有得,自有属于我的归宿会在未知名的某个地方等着,并不需要用力的挽留和无尽的试炼。
我甘愿就这样纯粹地相信,就是这样的了。
我们心满意足的退出殿门,在寺门口的树下,我抱了抱她,安十八岁了,我最亲爱的朋友。
我问她,“你刚刚跟佛祖说什么了?”
她笑着不回答。
我却自作大方的告诉她,我刚刚跪在佛祖面前祈求它赋予我勇敢的力量,而佛祖却说,真正令我勇敢起来的不是佛祖,不是任何人,而是我自己。任何人都必须自己负担自己的人生,不能依赖于他人的施舍。
安说,“你就自己在那儿瞎编吧”,然后转身大步下山。
我不甘心的追上她,“是真的啦!哎,你等等我……”
高考很快的如期而至。我看见许多踌躇满志的身影从考场里面涌出来,青春的脸上写着失落或者兴奋的表情,一如三年前的光景。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从各层的教室窗口里不约而同的扔出来笔记和试卷,白花花的纸片就像雪花一样洋洋洒洒的落得满地都是。
一瞬间有些恍惚了,三年前的夏天,也是在这样的考场外面,遇见了一鸣,三年后的今天,从这考场里面走出来的人群中,原本也是应该有我的。
我看见安,看见清和,却没有看见一鸣,听说说他去了另一个学校的考场。
不管是考得怎么样,所有人都在雀跃的讨论着考试的结果和未来的打算。我看见他们脸上闪烁的神情。无论如何,能够告别残酷的高中时代,踏上新的旅程都会感到兴奋吧。
接下来便是慌乱匆忙的收拾行李各自离开。我在安的宿舍之间穿梭来去,帮她收拾行李,心里是说不出的留恋,安最后收拾好我送给她的仙人球,头也没抬的对我说,娓娓,我们都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要好好的,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像天使一样美丽的飞翔。别让我失望,知道吗?
她不知道,在听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么的难受。
整个高三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很快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做课间操的时候看见操场那头空无一人的走廊,想到以后做操的时侯再也不会有高三的学生趴在栏杆上吹口哨了,也再也不会有我记挂的身影出现,心里一下子变得无比空落。
最后一节课下了,我收拾好书包,才想起完全不晓得应该要去哪里,我真的成了一只离群的孤雁,从此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没有人倾诉,没有人投奔。昨天晚上最后一个送安离开,前面一直很平静,可就在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泪水还是一下子涌上来,我赶紧转身,拼命地往回跑。
预备了很久的盛大离别终于平静地来临,当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一夜之间消失在我的眼里,我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措手不及。一个人坐在高三空旷的教室里,看见阳光里翻滚涤荡的尘埃,看着窗外的广玉兰已经繁茂如云,在最灿烂的季节里,绽放出的只有最大朵的空白和寂寞。
如果说被一个人抛弃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么被一群人抛弃呢?我被全部的人抛弃了,被时光抛弃了,被我的青春抛弃了。夜色渐渐将我包围起来,一幕仿佛早就被悄悄预谋好的剧情就要上演。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长发如漆,眼眸如水的公主。她生活在一座蔷薇缠绕的城堡。有一天,她不小心在花下睡着了,醒来以后发现所有的任何时光都已经统统弃她而去,只剩下粉白的蔷薇花无知无畏的爬满了整个窗台。她开始整日整日独自的回荡在空荡荡的废墟和杂草丛生的花园里,寻找睡着前的记忆痕迹,像一个抽掉了了提线的木偶,失去了生气,在黑夜来的时候,蜷缩在墙角哭泣,抱着她的那些花儿……”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是连绵不断的小雨,白色的花瓣被打落一地。
跟一鸣约定了在河堤见最后一面,把之前说好的盒子里装起来的想念都还给他。
他穿了灰色的衬衣,撑着深蓝色的伞,走在前面。
我穿了白色的衬衣,撑着粉红色的伞,跟在后面。
我们一言不发。
就像我们一直习惯的那样,只是并肩静静的看着同一个远方。蒙蒙的细雨让江面氤氲出一层淡淡的薄雾,所剩无几的一两只木船在风雨中飘摇。
一鸣把蓝色的伞移过来,我收起红色的伞,躲进他的伞下。
“高考完的那一天,我们一群人去了一个同学的家里,大家自己买菜做饭,我负责切洋葱,流了好多眼泪”他故作轻松的说起无关痛痒的事情,是不希望气氛太过沉重吧。
但是并没有稀释掉空气中的忧伤,我没有办法接话。。
“你看那河中央的沙洲,每年过年游沙洲的时候,我们都会去上面捡好看的石头,他们都会捡好多好多,放在书包里沉得背不回来。但我只会捡一枚,每年一枚。今年捡到一枚很像红豆的小石头?!?/p>
他轻轻的将一枚小小的豆粒般的石头放到我的手心里。
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无休止的滴落,我听见它们一滴一滴打落在我的心里,砸出一个一个的坑。我不敢去听这样滴落的声音,伸出手握住伞的边缘,想接住那些雨水,透明的雨滴汇成一条小小的溪,从我的指缝中流出,一直流过我的手腕,顺着手肘流成一条透明的河,然后流进一鸣的手心。
他扶住我接雨的手,雨水浸湿了他卷起的袖口。
前面是一艘荒废的铁船,仿佛因为搁浅太久,已经锈迹斑斑。
一鸣跳进船舱,回过头拉我的手,说,“你来听,雨点落在船舱里的声音?!?/p>
叮咚,叮咚,细微的雨点落在空旷的船舱,竟砸出这样沉重的回响。一种混合着撕裂般痛楚的欲望腾地翻涌上来,我多么想要转身紧紧拥抱住这个身后的男孩。可是不能,因为我害怕会再也放不开。
这贫瘠的无可奈何的心酸与浪漫,这欲盖弥彰的淡定和克制。
我的衬衣被飘忽的细雨打湿掉一大半,我故意不开心地抱怨,“你你看你多么粗心,连伞都撑不好?!?/p>
“是啊,我太粗心了,所以才会让你淋湿,所有以后一定要记得找一个能够好好地为你撑伞的人,再也不要让你淋湿”
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我只好勉强微笑着转过头说,回去吧。
嗯。他回应我。
什么也没有说,没有一句道别,也没有一句珍重,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撑着伞往回走,一前一后。
再转过一个街角就是学校了。
我忽然转过头,故意装作一脸调皮的对一鸣说,“你不是说过要买果冻给我的么?一直都忘记,今天不许逃单啦?!?/p>
“好,还要什么。”
“嗯,当然还有巧克力?。∶恐挚谖兜亩家?!”
我笑嘻嘻的把一鸣推进超市,挨着货架拿过去,他在后面用手接着。
装了满满一书包。
我们俩像极了两个演技生涩的演员,将最后一次的宠爱与放肆小心翼翼地隐藏在这若无其事的对白中。
还是走到了校门口。
一鸣说,“我就不进去了,你快去上课,乖?!?/p>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走进校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步伐如常不露出破绽,因为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后一直看着我。
拐过一个墙角,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蹲下来。突然却发现书包里沉沉的,原本打算要给一鸣的盒子原来还在我自己这里,竟然这么粗心都忘了,又心急如焚的追回去。
在上课铃响的最后一声气喘吁吁的坐到教室里。老师开始公布这一次测试的成绩。
我考得很好,排名17,已经进步许多。
老师说马上就要开始进入高三第一轮的总复习了,大家一定要全力以赴,再也不可以有任何的分心。
再见,再见,再见。那些倒映着我们纯真笑容的时光,就这样朝着我背道而驰的方向轰隆隆的开走,永不回头。
10月份的阳光,变得越来越稀薄。
我搬到离学校很近的舅舅家里,妈妈放下手里的工作,赶来陪读,全职的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我再也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每天早早的起床,吃早餐,然后去学校,看书,做题,自习,上课,补课,测验。像任何一个高三的孩子那样,忙碌而麻木。
坐在刚刚建成的三楼的大礼堂里面听讲座。听不清台上的人到底在讲些什么,于是看着天花板上的格子发起呆来。
旁边的同学在偷偷的看杂志,黑色的大号标题写着《我的十八岁遗失在哪里》。
十八岁了,不是曾经说过十八岁的时候,就要让所有人看见我飞扬跋扈的青春吗?可是真正的十八岁到来的时候,我却是跌入一个日夜循环的慌张的梦,梦里面所有人都在奔跑,可是却没有一个愿意停下来喘口气,抬起头来比比皆是一戳即破的虚假笑容。
每天早上走在去上课的路上,常?;秀钡木醯米约菏亲咴谝惶跬ㄍ谰⊥返某ぢ罚床患⊥?,也找不到一个??康恪V芪Ф际桥ㄖ氐奈?。
回家的路旁有一个刚刚建成的广场。上面有新种上去的鲜艳的月季和铁铸的黑色椅子。我常常在人迹稀少的晌午时分跑到广场上,呆呆的坐着,暂时的屏蔽掉所有的视觉,听觉,嗅觉,知觉,只听见沉闷的心跳,脑袋嗡嗡作响。
日子像是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无声的流过。
花园里的蔷薇藤蔓默默地爬满一地,图书馆的后墙有人用铅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想念。
坐在我后排的是一个跟我一样有着大眼睛的男生,因为太像所以聊到自己出生的医院,然后发现竟然出生在同一个月同一家医院,于是开始怀疑我们俩是不是被抱错的双胞胎。
我们住得只隔了一条街道,他每天早起催促我一起去上学,实验课的时候帮我占好旁边的位置。陪我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练习要参加比赛的演讲稿,我一遍一遍的背诵已经很熟悉的稿子,他坐在旁边像个虔诚的小粉丝,给我鼓励。
他说,我喜欢听你说话的声音,不管是平时说话还是在台上的演讲,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好听。
我说,我总是喜欢这个天台,高高的,可以看见远远飞过的鸽群,还有楼下的玉兰树。
考试仍然一场接一场的来,桌子里面的试卷已经塞得再也塞不下,可是没有人停下来,大家都知道分秒必争的意义。
但仍旧偶尔会逃课,就躲在家里,躺在地板上,放着同一首音乐不断循环。我知道晚上有考试,我知道会有人惦念我,课就是没有办法动弹,忽然之间,天昏地暗,我被心底的魔咒施了魔法定在这里。我盯着蓝色的玻璃鱼缸,几条红色的鱼要死不活的在里面转来转去,我这才发现,鱼是从来就不会笑的动物,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记忆。
手边的手机在不停的振动,还有一条接一条的短信。
“你怎么还不来上课?”
“老师问你怎么没来,你到底在干嘛,再不来就来不及了?!?/p>
“为什么不回答,你生病了么?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我仍然无法动弹,不要管我,就让我在这里永远的睡过去,不要吵醒我。
不断的下潜,下潜,去海底寻找我遗失的鱼群。我感到海水的咸涩漫过嘴角,一鸣,你在哪里,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一样。接近零下的空气,气温不断的下降,下降。在电话里听到清和从遥远的沈阳传回来的笑声,他说那里下了好大好大的雪,他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她的笑声却那样温暖灿烂,我想她应该是幸福的。
圣诞节到了,没有人会再给我圣诞的礼物,我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去为谁准备礼物了。就这样吧。这个冬天没有发生多余的事,这个冬天没有人可以牵挂,这个冬天我一个人过。把衣服穿厚一点,把围巾,手套都全部戴上就不会冷了,我裹紧紫色的大衣,脖子上是用丝线系起来的小小的红色石头
一鸣离开以后,这座城市对于我来说,变已经不再是炼狱般的战场,而是一座绝望的孤城。任何的折磨或者考验对我来说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在我的心里开始降临一个寒冷的漫长的季节,无论天晴还是下雨,这里的天空都始终是阴冷的暗色。
这是冬天还是春天?为什么一个季节竟可以如此的漫长,我只有麻木的催着自己不停的奔跑,才可以忘掉这仿佛捱不过的时光的迟缓。
抬起头,闭上眼睛。
一鸣曾经说,当你在风中抬起头,你会发现天空是倾斜的,因为有一个人在你的心里,想念的重量让你的心不停的向下倾斜、倾斜、一直沉重到无法保持平衡。
一鸣啊,你只教会我如何告别,却没有教我如何去独自面对记忆的残垣。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那种静默的,迟缓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弥漫上来,逐渐淹没过我的脚踝,我的膝盖,我的腰际,使我动弹不得,当我发现洪水淹过头顶,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喊你的名字。
而你唯一给过的答案,你写在校刊上的答案,我藏在手心,无数次的阅读,却也找不出答案。
“《流浪的鱼》
一鸣
脚带着灵魂流浪
水晶般的明亮
闪烁着氤氲的光芒
脸庞
带上面具
掩盖苍白的忧伤
凌厉的悬崖上
婉转盘旋的玳玳花
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岩石的创伤
还是被看见了
一寸一寸亘古不变的时光
为了寻找过去
无限沉沦
直至迷失了方向
满天的夕阳
把余辉洒在不知名状的地方
一大队鱼儿有着超越个体部落的智慧与思想
不停地游动和徘徊
想回到迷失已久的家乡
在那里有温暖的水草和人鱼的歌唱
石头森林,美妙绝伦组成的和弦,发出些低吟的声响
呼唤着孩子们
快回到我的身旁“
寒冷的夜里,常常梦见你就站在身旁,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我。你在说话,我听不见,我们之间隔着厚厚的玻璃墙。
醒来时窗外照进来的冷的月光,下意识的裹紧被子。
“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月亮么?”
“你记得你的家住在哪里么?”
“你害怕一个人回到天空么?”
一鸣啊,我知道你已经不再害怕一个人。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自由的地方,只是,你真的忘了我吗?
我害怕知道你现在过得不好,我也害怕知道你过得很好,所以已经不用再想起我。
有时候走在街上,看见前面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就中了邪似的冲上去,最后失魂落魄的回过神来,然后庆幸你并不在这里,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能不被打扰的按照既定的步调生活下去。
就这样一直到高三结束吧。
高考以后我希望能够到一个最南端的城市,那里的冬天不会冷,那里不会有飘雪的圣诞节,在那里,我不会看见穿白色高领毛衣的男生,在那里,我才可以像你一样,决绝的忘却一切。
五月的广玉兰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露出了骨朵,预言着又一次盛大的绽放。
我常常在上课的时候就走了神,盯着外面浓绿的树叶发呆。你曾说当花都开好的时候你都会在,你曾说我并未独自留下。
承诺永远只在当下,事过境迁的时候却显得更加的刺耳。
下了自习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很大的雨来,雨点像掉了线的珠子,砸在每个人的脸上,大家突然就发了疯似的撒起野来,在大雨里奔跑,大声的吼着不知道是谁的歌。我默默的背着书包回家,看见楼下广场的那群孩子久久不肯散去,沉默的听见闪电霹雷的声音。我没有力气跟他们一样撒野,我只想看这一页残忍而荒诞的闹剧赶快翻过去,雨后的晴朗快些来临。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每个人都小心的看着自己的成绩爬升,精确的算到一分一秒,我上午上完五节课,中午仍留在教室看书,吃妈妈送来的便当,下午也不回家,就为了节约来回步行的二十分钟。
上党课的时候,我对身边的女生说,我好想生病哦,这样就可以不来听课了。
她说,你开什么玩笑?不会真的发烧了吧。说着伸过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笑笑说,没有啦。
上完课一起从教室里面走出来,灼白的日光令人晕眩,我感觉眼前一恍,没有征兆的就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我真的病了,突如其来的大病一场。
高烧到四十度,嗓子像火烧一样,妈妈焦急的守在旁边,说终于醒过来了,好点了么?我只能努力点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医生说至少还要住院观察两个星期。
同桌送来新发下来的复习资料,说你好多天不去学校,学校里流传着关于你的流言,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赶快好起来回到学校里上课吧。
不管多么糟糕的流言,对我早已失去了刺激,但是我心里清楚,离考试只剩下不到二十天,掩不住的焦急在心里打转。能坐起来的时候就撑起来看书,看了二十分钟却塞不进去一个字,嚎啕大哭起来,可是就连哭也发不出声音。
我好害怕,我害怕我那么辛苦的撑过了日日夜夜,眼看撑到最后,到头来却还是要面对一个满目疮痍的结果。我害怕我的十八岁就这样玩儿完在这个夏天,我的声音,我的青春,我的灵魂,就死在时间的这一头。然后所有人都会渐渐的忘掉我。
时间像一堵看不见的墙,我一直以为没有尽头,一直倾尽全力的向前奔跑,终于一头撞了上去,眼前漆黑一片。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填完了高考的志愿表。
老天给了我一个峰回路转的结果,至少我终于可以去一座不下雪的城市。这样的结果,对于打着点滴在考场上撑过来的我,已经足以令人欣慰和感恩。父母谢天谢地,不忍心对我有更多的苛求。
回到学校里拿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心里仿佛有一种比高考时更加呼之欲出的暗涌在心底翻滚,我清楚那不是留恋,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融尽我四年无边的心酸,疯狂的爱恋和肆掠的仇恨的一种永远无法言表的复杂心情,我看着过往的所有的硝烟与残垣断壁在心里的那一端颓然崩塌,而战场上血肉模糊狼藉纵横一片。
我平静的从班主任手里接过那一本红色的录取通知书,踏过那零落一地的夏天的黄叶,没有做任何的停留,没有跟任何人道别,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我不想再去计较所有的得失,回忆任何的画面,我只想大步转身离开这个地方,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