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巴黎圣母院突发了火灾,建筑物被严重烧毁。人们一边不住惋惜,一边感叹“卡西莫多将永远失去了他的钟塔”。说到被烧毁的巴黎圣母院,就不得不提日本的金阁寺,因为它同样被烧毁过。我们今天看到的“金阁寺”,是修复过的。金阁寺曾历经“二战”的洗礼,却毫发未损,如同寒风中的傲骨。结果,在1950年,反倒被一个修行的和尚“因爱生恨”的蓄意烧毁了。
此事件,让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十分惋惜,他做了详尽的事态挖掘与人物采访后,执笔写作,于1956年出版了《金阁寺》。这部作品反响巨大,无愧于他的重视度与心血倾尽。与众多日本作家“重情轻理”的写作风格相比,三岛由纪夫显然“情理兼备”,他一生都在建构理想美学的路上奔跑。
他的作品与他的性格一样,具有典型的“菊与刀”感:柔情恬淡与冷硬杀戮的杂糅。正如他的生前好友,英国记者亨利·斯托克斯记录三岛从出生到死亡的书名:《美与暴烈》。
三岛由纪夫曾说:我心之所向是死亡、黑夜和鲜血?!白非竺溃只倜鹈馈钡姆绺?,便全部灌注在《金阁寺》中了。
1、错觉产生幻想,幻想产生美
“金阁啊,倘若你是世间无与伦比的美,那么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美,为什么必须美?”
1888年,尼采呐喊:“几乎两千年了,没有一个新的上帝!”其实,尼采错了。新的上帝早已偷偷溜过他的眼睛。
这新的上帝就是爱——人类之爱。
通俗的讲,这故事像是“暗恋者的自白”,恰巧暗恋的对方不是人而是物,所以冲突的双方便是主人公“沟口”和“金阁寺”。沟口生来口吃,难以向外界表达自己,同样的,外界也难以接受他。于他而言,这是不小的打击与心理阴影。但生理上的缺陷,反而使他对美的感受力与渴望度变得格外敏锐。
他自小被家里安排,未来要去金阁寺里当住持。父亲经常告诉他“人世间再没有比金阁寺更美的东西了”,一步步强化成他坚固的观念,强化成他生命存在的支撑点。
因此,在沟口心中:金阁寺=美好
其实沟口从未见过金阁寺,凭借照片却依然认定真实的金阁寺是他幻想中的,就像懵懂少年痴迷于偶像,他也总在对金阁寺的遥不可及中沉浸于幻想。金阁寺神圣而高尚,虽是物,但却美如神,可沟口无法懂得,让他心动的,不过是幻想。
2、一边是相处的甜蜜,一边是仇恨的种子
“对于我来说,美必须是这样的东西。它从人生中遮隔我,又从人生中?;の摇?/p>
当父亲带沟口前去金阁寺当住持,沟口瞬间失望与痛心了。他说“岂止不美,甚至给人一种不调和、不稳定的感觉。所谓美,难道竟是这样不美的东西吗?”沟口像众人一样,发现真实并不是我们的投注与想象,那不过是被情感与幻觉放大了的感知。
正如诗人顾城的诗歌《我的幻想》:我在幻想着,幻想在破灭着,幻想总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即便存在落差,当沟口离开金阁寺时,那种美好又重新袭来,不停搅扰着,另他辗转反侧?!熬嗬氩馈保畛涞幕孟胗纸氖释?,生发出“患得患失”的微妙之情。他曾经遇到过喜欢的女孩子,虽然遭到拒绝,但那种“喜欢”的感觉却像是外化的金阁寺,甚至在和另外的女孩一起时,脑中浮现的也是金阁寺。
3、迎来最浓的爱时,也迎来了最深的怕
古龙说“一个人若用情大专,看来反倒似无情了,爱能毁灭一切,也能造成一切”。
沟口是游走在黑白之间的,当他窥见了寺庙的混乱,也被拒绝了成为住持,心中倍感无力与萧瑟。这种境况可能是种“轮回式的映射”,就像理想或信仰,随着长大成熟而看清它们时,却发现曾以为的“美好”不存在,实则是“污浊”与“混乱不堪”的。但沟口难以接受真相,他强烈的感觉到“金阁寺总是出现在女人和我之间、人生和我之间。我的手一触及想抓住的东西,那东西就立即变成灰,展望也完全变化成沙漠?!?br>
美国作家尼尔·唐纳德·沃尔什在《与神对话1》中说“人类行为总是反复地产生相同的经验,人们总是会先爱,然后毁灭,然后再去爱,这是因为,情感总是在爱与怕之间来回摆动。爱诱发怕诱发爱诱发怕……”
最终,沟口因爱生恨,决定烧毁金阁寺。他认为驱除痛苦的源头,便是驱除痛苦的本身。
4、妄念才是痛苦的根源
整本书中,几次提到两个禅宗的例子,一个是“南泉斩猫”,一个是“逢佛杀佛”。
“南泉斩猫” 讲的是:两个僧人争夺一只猫,一个叫南泉的和尚看见了,便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只猫杀掉了。另一个叫赵州的和尚从外面回来,得知刚才的事情后,就把鞋子脱掉,顶在头上走了出去。南泉对赵州感慨:“如果你今天在场,可能猫就得救了?!?br>
这是个有名的公案:僧人因猫起争执,在南泉看来,猫是争执的根源,是一种妄念,所以杀了猫,就破除了妄念。猫只是一种妄念的具体象征,换到沟口身上,妄念就是金阁寺。在实际生活中,妄念可能是金钱、是权力、是爱情等等。但在赵州看来,将妄念归于具体的事物,并予以破除,这本身也是妄念。杀不杀猫,有无争执,都无足轻重,这才是真的破除妄念。
“逢佛杀佛”来源于《临济录》,讲的是:临济禅师在一次参禅中,看见众僧虽然在大声念经,但专注的人并不多。于是,他大叫一声:逢佛杀佛,逢祖杀祖。临济禅师想说,这世上没什么是不能超越的,不要把自己局限在某个地方或某个阶段,哪怕拦在你面前的是佛祖,也不能成为你的阻碍。所以,众僧在片刻安静后,最终进入了参禅状态,也领悟到,参禅的目的比参禅本身的行为更重要。
路易斯在《四种爱》中说“去爱,本来就是一件得冒险的事。爱任何事物,都难保不会有心碎的可能。不愿选择担惊受怕的人,剩下唯一的去处就是地狱,因为除了天国之外,唯一让人免除一切危险,或扰攘的地方,就只有地狱” ”
沟口时而觉得金阁寺很丑陋,时而觉得金阁寺很美好。其实,直到他烧毁了金阁寺,金阁寺也未曾变化。在沟口的生命里,金阁寺成了他的寄托,它必须美,所以他必须失望。
因为他想要美永恒,所以最终——魔永恒。
(全文完)
作者 : 荣荣,专注于分享读书观影的情感类文字及干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