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摹小姐

临摹小姐是个绘画控,只要是跟绘画有关的,她都喜欢。不论素描、彩铅,也不论是写意还是白描,她统统关注。我曾见过她的贴吧关注列表,单单手绘相关就有六七个,这还不论其他类别的绘画,比如diy、橡皮章一类。我问她:“这么多,你刷得过来吗?”她骄傲地扬起下巴,“怎么刷不过来?只要是真爱,刷到半夜也得刷!”瞧她那激情的模样,我也顿时起了干劲,这就是年轻的吸引力吧。

临摹小姐晚我几年入职,所以由我来带她实习期,第一次见面,她就抱上了我的胳膊,十分亲昵,尽管我向来不喜欢与人亲近,但被她两片手掌轻轻地箍着,那股冰冰凉的感觉,并不让人厌弃,反而生出些被邻家小妹妹需要的满足感。

不过,可爱女孩,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惹人疼爱。自打她通过了实习期,我以为成功交托了一件差事,可没想到,成为正式员工的她,还是不论是打印文件还是整理表格,都要先来问过我,虽然是我带出来的新人,多关照一下,无可厚非,可是这些琐事都落在我头上,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每当这个时候,临摹小姐先是困扰地皱着眉,低头不敢看我,做错了事似的,等我绷着的劲儿消了,再祭出杀招,周末请你来家里吃饭!

我只有认命地放下手中的事,谁让我对可爱的女孩和美食毫无抵抗力呢。

跟她去了文印室,这回出的问题是:打印出来的文字缺了下面一部分,我打开复印机指给她看,可她还是呆愣愣地瞧着我,像个可怜的雏鸟,而我,就是那个鸟妈妈。

“应该是谁复印的时候遮了一半,你刚刚复印的时候没看?”临摹小姐使劲地摇摇脑袋,这都折在文印室多少次了,我心里也跟着摇头。

“复印之前最起码要看一看。”

“我,光顾去记步骤了?!?/p>

临摹小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喜欢有步骤地做事,起初我还觉得这是个好习惯,能让自己有条不紊,可这种步骤,总不会完全没有意外啊,一直都按照步骤来做,就稍微有些死板了。

我瞧着她可怜巴巴的忏悔模样,也就没说狠话,毕竟人家已经做出了美食上的邀请,再计较这些小事,会被当成不好相处的前辈的。我心头隐隐有些期待,这么可爱的姑娘,做的饭菜,会是什么样呢?

转眼,就到了周末,我赖在床上到十点钟,起床后,就直接到了临摹小姐给的地址,路上还捎了个小礼物,第一次去人家里,当然要带点伴手礼才算不失礼。没想到,迎接我的是个灰头土脸的女孩。

“你这是干什么了?”

“我在准备午饭啊?!?/p>

“你先照镜子看看吧?!蔽野牙裎锏萘斯?,直直地进了厨房,那里的油烟很大,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汤锅里还咕噜着灰褐色的“汤”?如果能称之为汤的话。我连忙把所有能关的都关了,走出来询问。

“你今天中午是想请我吃什么?”

“???”临摹小姐正用毛巾擦着脸,听到我的问话,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意,大利面?!蔽抑逯迕纪?,意大利面,需要一锅那种……汤?

“还有番茄浓汤!”

“怎么那种颜色?”

“我用手机翻菜谱,没注意时间……”

“一步也不能错是吧?”我调侃了她一句,就回到厨房开始审视,用剩下的食材能做些什么,我也经历过下厨初期的劲头儿,毁些东西很正常。

火都停了,我看了看灶上的两个锅,一口汤锅,里头应该是浓汤,一口平底锅,应该在熬酱,不过,浓汤没注意火候,水放少了,酱,好像,被倒掉了,只剩下黑黢黢的锅底,大概也是光顾着看菜谱了吧。

我决定先把锅刷一刷。

“前辈,你会做饭?”

“不会啊。”

“那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熟练?都不用记步骤的?。俊蔽野压诺皆钌?,打火晾干,转过头跟她说。

“步骤这东西,等熟了以后就不用再记了?!?/p>

“哦?!?/p>

说完,我瞧了眼砧板,上头是一块肉,一块冻肉,就这么硬邦邦地放在砧板上,“这肉是?”

“啊,菜谱里说,做意大利面要放点肉才香?!痹词亲怕虻?,可是,为什么不解冻一下?我把疑惑问了出来,女孩回答道。

“他们说用微波炉解冻不好,会滋生细菌的,常温化冻比较好?!彼?,没化开,时间又来不及,就直接用刀啃了?可以想象临摹小姐笨拙地拿着刀,在厨房里跟这块冻肉做搏斗的场面,我极其庆幸早来了半小时,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保鲜膜”本来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临摹小姐又再次警觉起来。

“有!我记得昨天看到过!”像是军人执行命令般得严肃,她开始四处搜寻,开开柜子,拉拉抽屉,再翻翻旁边的蔬菜架,最后,终于在冰箱顶上找到了一卷多年没用的保鲜膜,我的笑脸绷不住了。

终于,在两个厨房新手的折腾下,两碗热腾腾的意大利面终于出锅了,不可否认,临摹小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家里有现成的意大利面酱,否则,从来都只靠方便面调料包的我也是束手无策。

“前辈,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我没法违心地说没事,只好转移话题道:“你们家有牙签吗?”“???”

看上去我的问题难到她了,“没有也没关系?!?/p>

“不是没有,就是没想到,意大利面,也会塞牙。”她在偷笑,从我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虽然她还稍稍掩饰了一下。

“我吃什么都塞的……步骤上这个可没告诉你吧!”

“噗,是啊,我这就去找。”

临摹小姐一头钻进了厨房,各种敲击的声音再次传出来,我坐着也显得无聊,就主动收了收桌子,等我把盘子收好正要送进厨房的时候,临摹小姐一声恍悟!“?。 本统隽顺?,钻进了另一个房间。

“你家的东西,放得,很有创意??!”牙签还能放在厨房餐厅以外的地方。后一句没说,不过就算说了临摹小姐也应该听不到,她正沉浸在找到牙签的喜悦里。我循着她的声音,进了房间,却被凌乱的景象吓到,有些说不出话来。

“真是不好意思,招待不周。”临摹小姐把刚找到的牙签双手递到我的手里,我随手接过,视线却被房间的内容所吸引,不似杂物间的久无人烟,这间反倒是人气满满,各种手工制品摆满了角角落落,有一大幅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几个裱起来的衍纸作品,各种纸雕随意地夹在麻绳上,如果不是太乱,或许还能有一丝清新的味道,所以整个房间看上去,肯定是属于主人时常光顾的,而凌乱的原因大概只是懒于清扫,只瞧那窗户整个都快被灰尘糊死了就知道。心里想着,或许,可以给这屋子的主人推荐一本整理类的书?反正我也是刚看完,问我房间现在如何?看完就只是看完而已,有谁规定看完一本书就非得按照书里说得做一遍?

“房间比较乱?!绷倌⌒〗憧次胰险娴谋砬椋坪跤行┧矫鼙豢降男唪?,我也觉得如此直白地在人家乱逛不好,正准备出来,没料,手底的柜子上落满了一沓的素描纸,都是大开,再联想到临摹小姐的绘画爱好,好奇心立时就涌了上来,没等她阻止,就掀开看了。

不看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临摹小姐的绘画爱好其实就属于附庸风雅,没想到,画的这些还真像回事,虽说我不会画,可是不会画还不会欣赏吗?称赞的话就这么吐露出来,“你画得真不错啊!或许是听到了肯定,临摹小姐有些脸红,说话也略显激动,她开始给我介绍每一幅画的出处,舞动着手臂,不断掀开一张张素描纸,就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最后还少不了推销一下产品。

“前辈,有喜欢的吗?我送你一副怎么样?”对这样的待遇,我确实有些受宠若惊,不过,难得遇到这么有艺术细胞的朋友,坑她一副,应该也可以,我转了转眼珠子,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你给我画一副肖像吧!”

“额,这个,我……”临摹小姐开始支支吾吾了,

“算了,到时候我拿回去,也没法摆,墙上都贴满了海报。”我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可是她好像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连忙跟我解释。

“不是我不想,是,我不会……”后面的话嘟哝在喉咙里,亏得我耳朵好,才听得到。

“???”小丫头,不想麻烦就直说,扯这种谎才叫人生气吧,就我刚刚看到的画基本上跟原图差不了多少了,画个肖像还说不会,我心里开始生出些不满来,临摹小姐见我不信也急了。

“我真的,不会,这些都是我照着教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你让我离了教程,我……”她急得快要哭出来。

“你别急,别急,我又没说不信?!蔽伊θズ逅?,也终于成功让她把眼泪给憋回去。那天的最后,我还是接受了她的一副用牙签拼成的“一帆风顺”,船上的帆,让我有种在立离别FLAG的感觉。

自打那一次,我才知道,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努力,像是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努力地适应这新鲜世界的一切,同时也在开拓者自己未知的世界,可是,永远都处于婴儿期的孩子,哪个爸妈能受得了?!

“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她的称呼里升了级,从前辈,变成领导了,虽然我一直就是个组长,显然,她是最近才知道。

“我给你看看我最近发现的一个教程帖!特别棒!”也许是上次收了她的大作,被她误认定为是同道中人,所以除了工作上的求助,其他时间她也会来给我分享她绘画的进度。

“哦?”我接过她递来的手机,一看,是个教画苹果的教程,

“你是退化了???还画苹果?”至少我是觉得,临摹小姐的临摹水平,不是我吹,绝对能达到九级以上!可若是不临摹,那她是什么级别的,就不好说了。

“给你看这个!”临摹小姐拿出一大苹果,红彤彤的,颜色很漂亮,我接过上去就咬了一口!等她发现的时候,那个颜值超高的苹果,已经变成了爱疯。

“这是我的模特?。∧愠粤宋业哪L?!”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歉。

“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我已经画好了!”临摹小姐俏皮地翘起嘴角,她手里不知从哪又变出一张画纸,A4大小,这平时是绝对不在临摹小姐的清单里的,因为临摹也包括使用教程里推荐的绘画材料。

纸上画的是一颗苹果,跟刚才我吃掉的那颗有点小像,就是,我咬掉的那个地方,被一只小虫,开了个窗。说真的,这水平跟幼儿园小朋友的画作有啥子区别?我憋住笑,决不能!打击!这孩子的自信心!

“哈哈哈!”可怜我还是没忍住,看过临摹小姐临摹过那么多高大上的东西,这回地气可算是接到泥土里了,

“哪里好笑了!”眼瞅着姑娘要被笑羞了,我缓了缓,趁机转个话题,

“你现在才开始画苹果,那得等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画肖像?”

“你猜啊!”临摹小姐没有拿回自己的画,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下午还有一连串的任务在等着她呢。

所以,要说究竟期不期待我的肖像,我只祈祷着临摹小姐的风格不要向毕加索倾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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