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我第一次去英国驻重庆领事馆办理留学签证，记得当时的签证中心设在重庆JW君豪酒店。

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更没有百度地图或是导航。出了机场，在路边报亭花一块五毛钱买了一张重庆市地图，然后拿着那张地图坐上开往市区的机场快线。

君豪酒店是个极为出名的五星级豪华酒店，即使像我这种没有住过高档酒店的人，也早已听说过。但初来乍到，重庆老市区里弯弯拐拐的地方实在太多，天又下着雨，四处湿滑，虽然地图上坐标明确着实不容易寻找。

坐车到解放碑商业区附近下了车，打着伞，一面看地图，一面找路，在问过路人、水果摊的小摊贩和一个保安之后，终于找到了君豪酒店。

记忆里当时的君豪酒店座落在一条狭窄街道的后面，四周都是低矮老旧的房屋。君豪酒店偏偏又属于那种外部低调内部奢华的酒店，所以要想从外表判断它的档次实在不容易。

我看见街角一处像酒店大堂汽车通道的地方站着一位保安，上前去询问，保安非常有礼貌地转身指了一下身后的玻璃门里，说这就是君豪酒店。我伸长脖子往里一看，玻璃门里的酒店大堂确实富丽堂皇。我再问英国签证中心在哪里，保安一一指点。

彼时英国驻重庆签证中心并没有和驻重庆领事馆在一个地方，它单独位于重庆君豪酒店二楼——印象里该是二楼。我顺着一条签证中心专用的楼梯通道上了二楼。

一上楼就是两家签证代办中心，里面坐着西装笔挺、外表斯文的年青男子和穿着套裙的姑娘。据我所知，大部分人的签证材料都是授权给这样的签证代办处办理，而费用通常不低于一万，如果百分之百保过的话，大概在一万八零上。请这样的签证代办处办签，付一万多的代办费的好处在于，你只要按要求提交材料，他们会帮你做好所有签证材料的整理和翻译工作，并且会根据你的背景和家庭财产情况来评估是否能顺利签证，如果不能，另外需要采取怎样的策略。

说实话，我拿不出那一万多的签证代办费，只好自己准备和翻译所有的签证材料，因此对于整个操作流程也了解得极为透彻。不过后来没有过签，朋友还埋怨我没有找签证代理，这件事其实我也后悔很多年，到现在还后悔，不过那时，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至今都很羡慕那些毫无金钱顾虑能够聘请签证代理的留学生们。

那天去得很早，到达签证中心时才十点多，终于赶在人家午饭前到达。

签证中心没有想象那么热闹，规模也不大。里面有一个类似银行柜台的高台将签证大厅隔成两半，一半是办公区，一半是等候区。办公区里有坐着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有男有女，有老外。站在柜台后收签证材料的是一个中国姑娘。

当时来递签证材料的只有我和一个男孩。那男孩年上去年纪也不小了，起码也在25岁以上，戴着一副深度近似眼镜，由父亲陪伴来签证。

男孩硕士研究生毕业，要去英国念博士。他和我一起坐在签证中心的椅子上等待，他的老父亲则站在签证接待处的柜台前递交签证材料。老父亲戴着眼镜，一副老知识分子的模样，和工作人员说话时态度为谦恭，回过头来和儿子交谈时，也极为和蔼——如果不是他回头问儿子硕士证的原件放在哪里，谁也想象不到一坐一站的是一对父子，也想象不到那个木然坐在椅子里发呆的男孩已经是硕士研究生毕业。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下意识地多打量了旁边那男孩几眼。看他的外表，穿着打扮很普通，T恤运动裤和略显凌乱的分头，戴着眼镜，倒是一副标准的理工男的样子。只不过他的表情略有些呆板，和父亲说话时，语无论次，甚至带着几分急促与不安。

从递交材料到离开签证中心，男孩始终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位置，反倒是他的父亲，提着一个公文包，一会从包里翻文件，一会又跑过来向儿子询问一些事情，让一直坐在旁边的我有种错觉，要留学要申请签证的，倒底是父亲还是儿子？

老人家在签证中心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将签证材料按要求递全，付了签证费，拿了回执，方才领着儿子离去。在爷俩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见柜台后的工作员姑娘脸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想，大概这样的情形，连在这里天天接签证申请的工作人员也不常碰到吧！

轮到我递交签证材料，倒也顺利，十钟左右便递交完毕。交了签证费，拿了回执，工作人员让我回去等消息，签证出来自然会电话和邮件通知我来取。

出了签证中心，雨还在下。

山城的天空雾气蒙蒙的，我撑起伞走到街上，忽然有些茫然。我在想，要是拿不到签证， 我该怎么办？我是个凡事做最坏打算的人，所以总有远虑和近忧。

如今出国留学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许多小孩未及成年便被父母送往国外念书，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这些孩子多半非富则富，即使留学多年，他们也不曾了解整个留学程序，不知道要怎么选学校，怎么申请Offer，怎么准备签证材料，怎么办护照，甚至有的孩子连托福雅思都没考过，直接就到了国外，还有的连老干妈、榨菜和方便面也是老父老母一件一件收进行李箱的。

可是十年前，留学的人还不算太多，出去的也多数是成年人，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像我这样自始自终独自奋战在申请留学的道路上，同时还背负着家庭的斥责与压力，同事邻里的嘲讽。那时留学，竟然是一件让人辛苦和辛酸的事情。所以，我很羡慕在签证中心遇到的那个男孩，他的父亲那么支持他，甚至一路包办，但是，我也想，那样连申请签证都要父亲陪伴和代办的男人，就算去英国把博士念了来，他又能怎么样呢？

十年后的今天，对那种父母事事包办的男人有了一个新的代名词：妈宝男。

十年后的今天，留学成风，连工薪阶层都想方设法要把小孩送到国外去念书。

只是，我经常提醒身边想把小孩送到国外去的父母，留学之前，请先确保小孩学好中文，然后便是他必须是一个能独立生活和处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