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融掉你,身边白雪
姑苏盛产的丝绣,盖着我消瘦
? ? ? ? ? ? ? ? ? ? ? ? ? 《慕容雪-薛凯琪》
在四月初的时候,与玉霞说想要去苏州逛一逛,于是就有了五一小长假的这次三口之行。她提早做好了出行计划,近些年,每次想要去哪里,无论国内国外,她总是能将出行考虑周全,尤其有了宝贝婉清以后,更甚。苏州是一座我很想去却一直未去的城市,几年前玉霞在上海培训,鼓励她独自一人去了苏州、周渔;在她既往的人生历程里,对家庭对人的依赖性是比较强的,回来后非?;犊斓亩晕颐枋龈髦旨拧⒗质拢凳呛馨舻娜松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我至今记忆犹深。
我们彼此相伴走过了十来年,相处上,我们彼此都会默契的保留好空间与边界,有各自独立的事业与工作,尊重彼此的生活习惯。她是急性子的人,对待工作兢兢业业,态度积极,不大会处理拐弯抹角的人际关系,对于人或事在感知上稍有欠缺。前些年经?;嵛斯ぷ魃系娜思使叵悼嗄?,从而影响绩效目标的达成,后来我们一同分析、解决,现在已经很少听到她有关于工作方面的抱怨,同事间的关系处理也更为成熟。
我们4月30日晚上九点左右从长沙出发,坐的软卧,一路途经江西、浙江、再到苏州。对绿皮火车的概念还停留在十多年前,那时候经营建材生意,当时为了谈一笔福州的生意,与玉霞两人连夜爬上火车补票,找了餐车的位置坐下,再是十几小时漫长的煎熬才到福州?;褂幸淮问蔷龆ù庸阒莼爻ど彻ぷ魃?,与朋友在广州火车站告别,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只是当时的人早就已经不知身处何方。对于婉清来讲,这样的体验无疑充满新鲜与好奇,一路兴奋异常,说话也比平时密集很多,需要花很多的时间为她解释一路上的见闻。虽然她年纪还小,这些年跟随我们也去过了不少地方,从对她的教育来说,带她身体力行去感受这个世界很重要。比如说,与我们同一节车厢的小女孩,她会主动去分享薯片等零食;会在买到心爱的玩具后想着给她幼儿园的好朋友也要带上一份。这些事情我们从来不会刻意的去引导,她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日常里习惯了这种日常。
可儿(婉清小名)是心思细腻敏感,善解人意的小孩。她会在每次我出门上班的时候说,爸爸,你辛苦了。会在我每次回家的时候,跟我玩躲猫猫的游戏。每次从老家告别爷爷奶奶时,会记得叮嘱他们照顾好身体。会在每次阿公出门时,叮嘱他注意安全。我还记得她刚出生时那会的手足无措,转瞬就已经三岁半了。
待到母女俩安睡,泡了壶茶,就着夜色一并喝下。窗外是茫茫黑夜,渐次路过的不知名村庄会有零星灯火一闪而过,心内有些许怅然。很多年前,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家乡南下,去打拼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怀揣着满腔孤勇,以为世界如探囊取物般易得,而这也大概是每个少年要经历的悲壮。而世界的存在,永远不会以我们认知的模样呈现,这是往后时间会教会少年的事情。
所以很多无所事事的清晨或下午,我不禁会想,她长大了要去哪里?
早上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驶入浙江境内,窗外是苍翠的田野,纵横交错的河流、水陌。昨晚睡得并不安稳,渐或醒来,只觉睡意深重。洗簌完后,寻了餐车吃早点,要了白粥、馒头,搭配咸菜吃下,才稍感睡意消退。浏览新闻时,才知道昨晚江苏南通突发大风,造成很大的破坏与伤亡,记得前几天的新闻里也有类似极端恶劣的天气发生。而将这些事件放在某国执意要排放核废水的背景下看,我们的地球,我们的后代真的还有一个安全的生态环境嘛?人类真的要作茧自缚自取灭亡吗?这不得不让人深感担忧。
玉霞带可儿来餐车寻了我,一并用完早餐后,我与可儿坐在车厢过道的座位上欣赏窗外的风景;期间隔壁房间的小孩过来找可儿玩耍,两人很快打得火热,可儿不时会有问题蹦出来:
“爸爸,池塘里面有鱼嘛?”
“有鱼”
“爸爸,水田里白色的是什么鸟?”
“白鹭”
“爸爸,为什么会要打雷”
“那是因为小动物在地里冬眠,打雷是为了叫醒他们”
“爸爸,你知道手心手背,心肝宝贝吗”
“那爸爸的心肝宝贝是谁呀“
“是妈妈”
“那爸爸的心肝宝贝还有谁呀”
“还有可儿”
我们在嘉善下车,转乘去往苏州的火车。在等车的间隙给娘俩拍了些照片。再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抵达苏州。坐火车出行虽然疲累,却也是别样的感受与体验。在快节奏的生活里,如何慢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在思考,有时候慢,才能更快。
玉霞将这几日行程的落脚点选择在了报恩寺附近的民宿。为民国时期的建筑,距今已有百多年的历史,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平素共同经营民宿,男主人兼做古建筑的修缮,专业学的艺术,擅长油画。夫妻俩将这栋房子买了下来,依照自己的心意构思、改造、添置、再到完善,于是就有了现在呈现的模样。我们预定的是一套复式类型的房间,整体布局动静皆宜,房间都带有一个小小的露台,夜晚的时候可以坐着喝茶,不远处会有清脆的风铃声入耳,是来自报恩寺的佛塔。
老板在民宿里喂养了一只加菲猫,名字叫大吉??啥源蚣酱蠹?,心心念念就都变成了它。这小小的生灵,慵懒的,温顺的模样,瞬间就捕获了她柔软的内心。
趁着玉霞带可儿在楼上收拾行李的空闲,与老板坐在大厅聊了很久。从当地的生活习惯、风土人情,再到各类型吃食,以及夫妻俩生活与工作的状态,聊了很多。你会感觉,他们对生活工作的热爱与自我的表达,都是真切、清晰且生动的,有文化底蕴的熏陶,美的沉淀,还有合乎本心本性的追求,这都难能可贵。一方的水土、文化会滋养出怎样的年轻人来,这个问题值得深思!期间聊到苏州与长沙的城市定位,彼此有个大致的看法,苏州是钟灵毓秀之地,文化底蕴深厚;长沙是充满着烟火气息的人间真实。
这些年,每到一地,总是希望能贴近当地人的生活状态、习惯,去感知彼此生活习惯上的差异,这是乐此不疲的事情。遂问民宿老板寻了几处本地人常去觅食的餐馆,打电话预定好了座位。在朱新年点心店解决的中餐,叫了生煎、汤包、馄饨,个人比较偏爱生煎包的口感,香甜酥脆。而后打车去了位于苏州工业园区的诚品书店。苏州作为全国古城?;さ牡浞?,在城市治理方面确实可以看到治理者的水平,一方面将古城区?;て鹄淳】赡苌俚娜タ?,一方面将商业、工业等产业设置在离古城较远的地方,新与旧,和谐共存。
在诚品书店挑选了几本书,给可儿购买了一套拼图,匆匆结束了浏览。文化的输送需要环境、需要知己,无疑苏州具备这样的底蕴,不然,诚品书店这样规模的业态存在,很难为继。我们坐在书店外广场上小憩,清风拂面,可儿独自嬉笑着玩闹,从一个石凳跳到另一个石凳,不小心滚落到花坛里,又嬉笑着爬起来跑开,妈妈跟在后面叫嚣,往后再也不给你穿裙子啦。
打车去观前街川福楼吃的晚饭,为民宿老板推荐的一家以川菜为主的饭馆。一路上,司机将车开得飞快,在观前街的巷弄里穿行时,不小心压到一女人的鞋子,所幸没有伤人。我们点了从四川空运过来的鱼,鱼汤鲜美,豆腐滑嫩,整体来说,川福楼的口味偏大众化,没有觉得特别突出。吃过晚饭后,沿着观前街散步回民宿,在楼顶露台泡上一壶老生普,聆听着报恩寺的铃声,倦意尽消。凌点的时候,好友老杨发信息过来,告诉我湖南成立了乡村振兴局,借着这个由头,与他探讨了关于年轻人在职业与事业选择上,应不应该考虑做长期有价值的选择。结论是没有标准答案,因人而异。文化底蕴与生活习惯的不同,会造成思维模式与性格塑造方面的差异,再加上生活环境与受教育程度对人的影响,就会决定眼界的高低,再者长期有确定价值的事情就意味着长时间的投入与专注,对刚涉足社会的年轻人来说,周遭的一切充满着好奇与诱惑,不经历形形色色的洗礼,很难看清楚自己,也很难真正确立自己要走的路。所以,要做长期有确定价值的事情,一方面要考虑现实因素,另一方面要看清楚长期确定这几个字,需要经验、经历的积累,还有个人能力的不断提升。之所以与老杨讨论这个话题,一方面是自古以来,江浙地区物产丰饶,思维眼界开阔,重商抑农的文化传统已经形成,年轻群体得益于高度发达的经济,在个人发展上会更多与自己的所学所好结合,另方面老杨是一个对自我有足够认知的人,只做长期有确定价值的投资,比如对环保领域的渗透,比如在很多年前便开始藏茶藏酒,成为大家,这些都是具有长期确定价值的投资,当然这过程里他也保持了足够的专注与付出,过程怎样旁人不得而知,他也很少提及。
睡醒后去参观拙政园,人山人海,好不适应。此番来苏,主要是为园林而来。相较于徽派建筑的沉稳、内敛,个人觉得苏州园林才是多数中国文人骚客所追求的理想家园典范,既有符合江南特色的小桥流水,又有精致到一步一景的考究,无疑是艺技的完美融合。山石、草木、流水的点缀,使得整个空间在布局上充满着生气的灵动。我们在抄手游廊小憩,期间可儿要吃沃柑,将剥了的皮随手丢弃在地上,责令她捡拾起来,却遭到她的抗拒,僵持了好久不愿行动,我让玉霞回避,随手捡了地上的树枝给她一顿抽,这才老老实实的将果皮捡拾起来扔到垃圾桶内。自她出生至今,打骂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的是在学习与她如何交流沟通,但打骂也应该是必要的教育手段,不然无法无天下去,最终影响的是她自己。
游园参观的人实在太多,匆匆游览几处便出了园,往李记私房菜馆去用餐。餐馆不大,应是私人住宅改建,用餐需要提前预约。我们要了酱汁河虾,时令蚕豆,佛手煲,松鼠鳜鱼等本地菜式,蚕豆软糯清香,清甜可口,河虾鲜嫩肥美,虾肉q弹紧实,佛手煲的猪手酱香浓郁,咀嚼起来唇齿生香。倒是松鼠鳜鱼的酸甜度组合,让我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尔后释然??啥恢币岳床豢铣杂?,哄骗她是炸的鸡米花后,才肯就着松鼠鳜鱼下饭。这顿饭,我们吃得很慢,好的美食确实可以给人愉悦的身心体验。期间,渐或有游客寻了过来,老板一一谢客,一是因为没有预定,二是一点半以后他们不再招待来客。在餐馆通往二楼包厢的楼梯间有副对联:“未曾有书经我读,无话不可与人道”。
餐毕。因可儿记挂着大吉,遂决定回住所午休。待到日薄西山后,在观前街寻了一处开满月季的茶室,选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条不知名的小河,来来往往的游船不时穿行而过,摇橹的船夫偶会唱起素雅的苏州小调,引得游客连连拍掌叫好。茶室的老板娘为本地人,热情好客,听说是自带茶叶后,忙将茶具清洁后端了过来,30元一位的茶水费着实不高。期间,玉霞带着可儿出门觅吃食,我独自一人喝茶发呆,除了三两心事,唯有凉风习习,远处忽远忽近入耳的是评弹小调?;秀奔?,竟有黄粱一梦的错觉。
从茶馆出来,夜已深。寻到了当年玉霞给我寄明信片的猫的天空之城。
“可儿,爸爸给长大的你写封信吧”
“好的呀”
与可儿一同挑选了张猫咪背景的明信片,决定寄给十岁时的她,邮资是六十元。
“嘿。婉清宝贝。当你收到爸爸明信片时,你已经十岁,是大朋友了。你成为了怎样的人?是好是坏?要做的事情完成了吗?希望你健康快乐的茁壮成长!永远爱你的爸爸。”
寄完明信片,在卖家具及杂货的铺子逛了逛,苏工的手艺确实令人折服。明清式样的木质家具,线条优美柔和,既照顾了审美,又有其实用价值。景德镇的紫砂工艺,尤为突出。这些基于真实生活衍生出来的美好事物,先是考虑实用价值,再是精神、感官上的愉悦、享受。那么换言之,对美的追求与欣赏,实际上是人类的情感需要,是对生活的热爱与美好事物联结产生的共鸣。
早些年读过两本书,至今印象深刻。一本是沈复的《浮生六记》,一本是湘西王陈渠珍的《qiu 野尘梦》。我还记得当时在省馆读完《尘梦》时,复杂难以言表的心情,是悲壮又带着凄凉的感慨。在人性的qiu 野里,总会有人身体力行的告诉你,这个世界值得你的期待。而沈复与陈芸间的琐碎日常描述,又是那么生动、真切,感人至深。
打道回府时,刮起了凉风,稍有寒意。由于叫不到车,只好步行而返。我推着可儿在前面一路小跑,玉霞在后面追赶,遇到下坡的时候,可儿会说,爸爸加油。苏州清澈的夜色里,是一家三口的欢乐时光。
许是前一晚受寒着了凉,可儿在第二天起床时精神状态不佳,有鼻涕。玉霞给她加了衣裤后,我们乘坐公交往寒山寺去。公交上以老年人口居多,近些年国内很多城市的公交、地铁上,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在我们的人口结构里,老龄化的问题越来越突出。这会导致一系列的社会民生问题,这里不及细表。
在寒山寺,拜读了很多名人书法,诗词。与可儿白话解释了《枫桥夜泊》的诗意。孩子对周遭事物有她自己的独特见解,个人觉得不用刻意去引导,这是孩子的天性,而天性就是最好的创造力。在可儿三岁的时候,她说想画画,于是每周三晚上会和玉霞风雨无阻的送她去画画,她也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与热情?;嵊泻芏嗵炻硇锌盏南敕?,慢慢的通过画笔也能逐渐的表达出来。这怎么不让人动容。
游览完寒山寺,我们沿着京杭大运河散步。几艘河道清淤船正在紧张作业,运送各类物资的货船不时穿行而过。原来不曾觉得京杭大运河的重要性,这是个人认知的片面与局限。背靠一处假山停下来休息,可儿采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说是要送给小朋友;我取下一朵,别在她耳朵上,于是她欢快起来,笑得腼腆又天真灿烂。前往山塘街用餐的路上,偶遇一小女孩,可儿将手里攥着的小花送给了她,而后挥手互道再见。
我们在山塘街的花间堂用中餐,餐厅临苏州外城河,点了清蒸白鱼、蟹黄豆腐、要了明前的碧螺春。菜品风味俱佳,茶汤清甜爽口。待玉霞与可儿休整完毕,我们决定回住所取行李,返长沙。在民宿,正好老板夫妻俩均在,与其告别,约定好大闸蟹上市时节再来苏州,慢慢的逛一逛,品一品苏州美食??啥蛄艘氪蠹姹穑虬悴簧?,只好在工艺品店买了只玩具小猫,又买绣了猫咪的蒲扇给她才肯作罢。
我们的返途是先由动车从苏州到上海,再从上海转乘火车至长沙,隔夜七点抵达??啥陌⒐淮笄逶缇驮诔稣究诘群颍宋颐呛?,一同归家。
最后摘抄一首寒山寺外的诗词,用来表述我离开苏州后的心情更为贴切:
《感怀诗》
一别姑苏,感旧游,
五年客梦,上心头;
逢人怕问,寒山寺,
零落江枫,涩涩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