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莫风
入夏以来,气温愈来愈高,心也愈发不能安静下来,烦躁沉闷如火药桶般,稍遇不顺,便伤人伤己。
印象中,这样的情况已不知是何时的事了,总自以为是的认为成熟了,遇事也能冷静了,但往往事与愿违。
追寻着莫名的烦闷,独自一人于家中静坐,二十六度的空气依然无法令身心平静,索性调的更低些,二十度已不能再低了,再低就会伤身。
随着温度的下降,身体也似冬眠一般,思绪朦胧又迷离,恍惚中又回到那个日子。
总角之年,每逢暑期,恨不能将欢乐撒遍大地,田间地头,草中树上,瓜地麦茬,总有一个地方留着天真的身影,回荡着无邪的笑语。
烈日炎炎下,玉米杆努力蜷缩着身子,恨不能钻入地下,以此来逃避丝丝水分的流逝,叶子含羞遮面,深深将自己卷成惨绿的细条,丝丝热浪由地表升腾,目及远处,大地似将要烤糊一般,影影重重,扭曲着的植被,歪歪扭扭的小道,在这烈日下,一切的一切都无藏身之所。
万物接受着大地与烈日的拷问,身处此间的一群少年,却在放肆的挥霍着童真。
阿虎,我最要好的玩伴,人如其名,虎头虎脑,黝黑结实,一笑两颗洁白的小虎牙便是招牌,童年的形影不离,朝夕相处。
如往常一般,那日中午,阿虎蹑手蹑脚来到我的窗外,指节轻敲玻璃。
“铛、铛、铛”这是我们集结的暗号,悄无声息的,我将大门打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溜烟,阿虎便似泥鳅般钻进来。
“走,出去耍去?!?br>
“这么热,还出去??!?br>
“走吧,我都叫了好几个人,今天去河边耍去?!?br>
“又去河边?你忘了咱两挨揍的事啦!”
“走吧,这会肯定没人告密,这大中午的也没人看见咱,走吧。”
“……”
“走吧,今天小东也在,他还说一会去他家地里顺几个西瓜带去?!?br>
“有这事?他家的西瓜还用顺啊?!?br>
“你不知道,今天是他哥在瓜地看园,昨天他哥俩刚打过一架?!?br>
“哦,这事我知道?!?br>
“那就走吧?”
“唉,走吧,走吧,希望不要让家里知道,要不又该挨揍了?!?br>
两人似老鼠般窃窃私语一阵后,脚底抹油一样顺着门缝溜了出去,反手又将门掩好,一阵狂奔后来到约定地点,大槐树下。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到来,此时大槐树下已经聚集了四人,小东、大头、腿腿、小跑再加我与阿虎,六个年一年二的发小,一个不少全到齐了,看来今天这是准备全体出动了。
阿虎异常的兴奋,随即便站出来说到:
“下边先分工一下,小东、小跑、腿腿还有我,我们去小东家地里顺西瓜,大头和涛子你俩去放哨。涛子你跟小东他家大黄熟悉,如果大黄发现了,你就逗大黄玩,最好用链子栓起来。大头你看着小东他哥佩佩,如果被发现就大声喊,我们就跑,佩佩肯定追不上我们,我们在河边土崖集合,就这样分头行动吧?!?br>
说完阿虎便带着那仨,一头钻入了旁边的玉米地里,直奔小东家瓜地方向而去,我和大头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的各自朝着栓大黄的小树和瓜地草棚摸去。
草棚在瓜地东头,大黄在瓜地西头小树下,我来到小树下,远远的就看见大黄安稳的爬在树下,脖子的项圈连着铁链,铁链栓在树上,百无聊赖的大黄伸着舌头,双眼机警的望着四周,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看上一看,遇有可疑就会吠上几声,以做警示。
如往常,来到大黄身边,伸手摸了摸大黄的头,帮着捋了捋毛,抓起爪子晃了晃,大黄也亲昵的用头蹭着我的小腿。
俨然一幅友好相处的情景,大黄本是我家黑子所生,三月大的时候送给小东家的,所以跟我很是亲昵,我逗着大黄一阵嬉闹,大黄已全然忘记了它的职责,而我也圆满完成了任务。
逗大黄的同时眼睛有意无意的瞟着瓜地,发现他们得手后,便与大黄依依惜别,离开后,一路狂奔着来到土崖。
那五人已毫无下限的就地吃起了瓜。
“你们过分了啊?!蔽宜?。
“你每次跟大黄玩都会忘了时间,怪谁咯?!毙《怠?br>
“顺了几个?”我问。
“你能吃几个?”阿虎说。
“最多半个?!蔽宜?。
说完便感觉自己前边说的多余。
“我跟小东一人抱了两个小的,腿腿和小跑一人一个大的,怎么样?厉害吧。”阿虎说。
望着阿虎咧嘴一笑漏出的小虎牙,我实在不想打击他,此刻他脸上的汗渍与泥土在一笑之下,额头深深印出三道黑线,明明显显的一个王字,因为是光着背钻的玉米地,身上胳膊上被叶子刷的一道道红印子,黑红黑红的,加之大花猫脸,看着与野人一般。
回头一看,除了我跟大头,那四个是一模一样的野人,顿时我便不厚道的笑了,随后大头也是笑得不行,口水、西瓜汁顺着嘴角便流下,见此,阿虎他们四个也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冷不丁的一块碗口大的瓜皮,迎面向我袭来,猝不提防下我的脸与瓜皮深深接触在一起,可以想象的是这一接触之下,我的脸与他们四人便是一样,谁也不用笑谁了。
见到我遇袭,大头果断准备跑路,结果不用说,自是被五人一顿蹂躏,形象与街上的乞丐无异,灰头土脸不足形容。
笑闹后,阿虎说到:“走吧,今天不去河里游一游都不行了,你看看你们几个,跟难民有啥区别?!?br>
我们五人异口同声说到:“你比我们更像难民。哈哈哈?!?br>
“走吧,扛起战利品,我们去游泳去。”阿虎说到。
方才一阵折腾,顺来的六个西瓜一半没了,六个人扛着三个瓜,浩浩荡荡往河边走去。
好似有无限精力,六人来到河边,说是河边,其实就是采沙场遗留的沙坑,据说最深处有八九米深,从小在河岸边长大的孩子,估计没有几个是不会水的。
将西瓜泡入水中,迫不及待的褪去短裤,光不溜湫的六个童子鸡便出现了,好在此时的岸边也就我们六人,大哥不笑二哥,谁也别笑话谁。
“噗通、噗通、噗通………”
不多不少六声,便已下水,烈日暴晒下,水温合适,不冷不热,舒爽异常。
一顿嬉闹,刚刚的汗水,泥垢已不知去向,几人狗刨的狗刨,仰泳的仰泳,蝶泳的蝶泳,好不热闹。
忽然,小跑大声喊到。
“有人在水下摸我?!?br>
说的时候脸色也变的煞白,几人不顾一切的游至岸边,手脚并用上了岸,惊魂未定之下,七嘴八舌的质问着小跑。
“你确定有人摸你了?大白天的你可别吓人。”阿虎说到。
此刻的小跑,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哆哆嗦嗦说到。
“确实是,我游的时候感觉有人摸我大腿,像手一样往大腿根摸去。”
小跑边说边比划着,我们几人的目光也无比凝重的望着他,忽的,只见腿腿不顾一切的大笑着,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无法无天,任凭我们几人问啥,腿腿都停不下他魔性的笑。
最终,在腿腿笑得半死之时,伸手指着小跑胯下,只见一只晶莹剔透,有小指长短的河虾,挂在象鼻山下,就挂在哪里。
“哈哈哈哈…”
四下的笑声,此起彼伏,我们五人笑的欢实,小跑则尴尬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虾扯蛋啊,虾扯蛋……”阿虎毫无底线的嘲笑着。
经过一场小闹剧,刚刚的紧张也扔到了九霄外,纷纷又下到水中,继续嬉闹。
我们几人中阿虎最是壮实,胆子也大,总是以头领自居。
在他的提议下,今天玩玩跳水,经常下水的地方平坦光滑,对面却是十几米的土堆,邻水面几乎是垂直的高崖,阿虎提议从那个地方往下跳。
六人爬上土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却是没人敢从这近十米的齐层断崖处跳下。
阿虎站在边上,伸头看了看下边,搬起身边一块比头还大的石头,“噗通”一声,溅起不高的水花,于是转头说到:
“看来水是够深,我水性好,我先跳,等我露头上来你们再跳。”
说完便煞有其事的活动着手脚,做着跳前准备,完事后,转过身,给我们比了一个OK的手势,烈日下灿烂的小虎牙依然漏了出来。
转身一跃,只听“噗通”一声响,便是落入水中,崖上的我们五人伸着头望着,等待着浮出水面的阿虎,几秒过去了,十几秒过去了,小一分钟过去了,依然不见阿虎浮出水面。
小跑惊慌道:
“不会出事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阿虎水性我知道,上次在水里闭气,他坚持了快一分半,这才几十秒钟而已,绝对不会有事的?!蔽仪孔运档?。
然而事实往往不尽如人意,我们五人在崖上等了快十分钟,也未见阿虎浮出水面。
此时,我们五人心中都已经升起了不妙的感觉,小东哆嗦着说到:
“再等几分钟,如果不见上来,我们就回去喊人,好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我们五人就是热锅上的蚂蚁,着急的团团转着,豆大的汗滴一滴一滴的滴入脚下的土地。
“回去,快回去!回去喊人?!?br>
于是一窝蜂的狂跑,五个少年,封魔一般,刚进村口便大声喊着救人,我一路未停直接跑至阿虎家,推门而进时,阿虎妈正在做饭,也未抬头说到:
“真是饿了才知道回来啊?!?br>
“婶,不好了,阿虎掉水里了。”
“啥?”
“阿虎掉水里了,好长时间没上来?!?br>
“噗通”阿虎妈已经瘫倒在地。
“婶、婶、婶,你醒醒,你醒醒?!?br>
许是这边的静动太大,海叔(阿虎爸)便进来,问明原因,疯了似的跑了出去,随后陆陆续续的就有乡里乡亲来到阿虎家里,七手八脚的抬起阿虎妈,又是掐人中,又是捋胸口。
醒来之后的阿虎妈,也如海叔一般,疯魔般要出去,几个婶一顿拉扯才勉强拉住。
“啪”的一声,径直将我抽倒在地,随后便见母亲抓住我的领子,一把拉了起来,“啪、啪、啪…”的便响个未停。
旁边的大婶硬拉住母亲,回头冲我喊到:“傻啊,还不出去。”
懵懵噔噔的出了门,便见村长正组织着人手,大车小车,独木舟,打鱼网,各种各样的物件全都上阵了,不多时,几乎全村的壮劳力都匆匆忙忙赶至河边。
我被长辈责令呆在村长家,大头带着全村人已经去了事发地,我们四人由小东爷爷陪着,呆坐在客厅。
母亲的一顿巴掌,我是未感觉任何疼痛,浑浑噩噩的脑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全村人折腾到晚上三点,也未见捞出人,两天后,终于将人捞出来,据说是用撒锚抓上来的,听老人说是跳进了泥坑,越挣扎越馅的深的胶泥坑。
那个水边,自此之后我再未到过,也不愿去想,而今,每逢暑期,总会站在曾经的山坡,依依而望,望着曾经嬉闹过的山坡。
曾经的你,告诉我,天边伸手可触,彩虹也伸手可摘,这路,就没有脚走不到的地方,我相信了,也一直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