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好梦 第十章 绿野公园

为了庆祝我的生日,我买了一袋大白兔,然后在生日那天分了几块儿给周路,那是中午放学后了,他推着自行车,我走在他身旁,我们慢悠悠的,仿佛那条路很长很长。几天后他把他的QQ密码告诉了我,让我给他挂着QQ升级,星星要升级成月亮,月亮要升级成太阳,然后我就登上了那个"爱上周芷若",好像登上了我自己的"巧蝶含香"一样。周路还是和雪好着,每天倒数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后我就跑到教室后边的那扇窗户下,看着他们从教学楼走到车棚,虽是从四楼往下看,我也总能精准地认出他们的身影,一回也没错过,他们的感情淡淡的,每天似乎只有这十分钟的约会时间,雪不再让我帮忙送信,只在有一天脚受伤了一瘸一拐的时候托我转告周路,她不能去送他了,我告诉周路后他去四楼看了看雪,他是关心她的,我知道。此时我已把自己的角色自动切换成苦情女二,默默无闻,一厢情愿,比起单独和他在一起,我更想看着他和别人成双成对,我需要那种得不到的痛苦来滋养我的人设,所以我不那么主动贴着他了,虽然每天还是会给他挂QQ升级。

学校要开家长会了,一个上午不用上课,我们就自由自在地游荡,朋友游荡回了老班级,我也跟着游荡了回去,我游荡到了教室前面,而周路坐在后面,我跟老舍友聊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就是不去找他,虽然我想。我用眼角余光瞥他,发现他似乎一直在盯着我,几分钟后教室里一阵骚动,他和别人起冲突了,我抬起头看到他手里举着板凳,脸色铁青,可是架没打起来,他偃旗息鼓后走出了教室,过了会儿我到教室外边去寻,却怎么也没寻到,我绕着校园转了几圈,最后在教学楼前边一颗大树的树荫下看到了他,他跨坐在一辆电动车上,似乎在等着什么人,大概是等他妈妈吧。我想我应该过去和他说些什么,可说什么呢,为我刚才忽视了他而道歉吗?还是要告诉他,不要和别人打架,我开不了口,我站在那儿,脚好像被定住了,他也看到了我,就一直看着但不过来也不开口,似乎是在和我比赛谁能沉得住气,最后放学铃响了,他走了,我转身回宿舍,我好像刚淋了一场雨,我是潮湿的。

现在我没有做孟淑女的骄傲了,只有做小淑的卑微,所有伤感的情歌唱的都是我,所有伤感的文字写的也都是我,还有那个时间与新欢的论调,我是如此相信,以至于很快就采取了实际行动。我找了个同学做工具人,这个同学是老班级里的,他是个好人,尽管我一开始就说明了为什么,他还是愿意。然而事实证明新欢的论调是荒谬的,因为我感觉不到一点解脱,能感觉到的就只有痛苦,那天是端午节,午休过后的天空不知道被什么激怒了,疯了一样地往下倒水,我顶着衣服跑到教学楼后,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那个同学把我叫到老班级外,给我擦脸上的水,送我粽子,这时周路来了,他从后门走进去,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我只觉得惊慌,像做贼一样心虚。这个工具人同学有时会上楼找我,只要他找我,我就害怕,没错,那种感觉竟然是害怕,不是害怕被谁发现,而是从心底萌生的无法言说的害怕,我很快就对工具人同学提了些过分的要求,我让他在学习上多帮帮周路,他答应了,也照做了,他还跟我汇报周路的动态,说他哪几天突然用功了,哪几天又懈怠了,有一天他说周路在带队跑操的时候被教导主任扇了一耳光,我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每天跑操的时候我都会站在队伍里眺望周路的身影,他是体委,很好找,但我们离得太远了,我看不清楚,离得远也是件好事,不然我就会亲眼看到他挨打,我不想看到。

不久后学校为中考腾考场,放假三天。一直被害怕裹挟的我脑子一抽,渴望见见周路,我于是去找他,问他能不能带我出去玩一玩,他一开始不答应,后来在一条条短信里,他答应了。那天天晴,云白,我坐在他家小区外的台阶上等他,他出来了,向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下把手递过去,他就这样牵着我走了一小段路,他告诉我,雪也让他带她出来,可他没答应。我们来到绿野公园,眼里是树的苍绿,花的羞涩,耳朵里是周路的絮絮叨叨,他给我讲他来到县城以后的事,他讲我就听,他不讲的时候,我也不说话,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我找了个新欢的??掌锲∽糯蠖训年用?,最后我们在小河边坐下,他枕到我腿上,我看着河面发呆,他摸了摸我的嘴唇,问我会不会,我没听懂也没搭腔,我只想多坐一会儿,他却突然说该走了,他说走吧,再不走该出事了,我还是没听懂,但他已变了一副样子,他只说要走,我说不要走,最后他生气了,撇下我自己走了,我赶忙追上去,可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再开口,最后我不说了,我跟在他身后,用手机外放着悲伤的情歌。

因为把包寄放在了周路家小区外边的店里而店主此时刚好锁门不在家,我只能坐在台阶上等,我坐在那儿的时候更难过了,索性去买了啤酒喝,周路一开始在小区门口远远地看着我,后来回去一趟,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出来的时候,他又骑自行车出来了,但他还是不过来也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我俩傻瓜一样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都有点晕乎了,店主终于回来了,我取上包,摇摇晃晃地过马路,周路这时候开始叫我了,我不听,我承认我疯了,我想让他看到我的痛苦,他一定得看到。当然我福大命大,虽然走路不稳,但没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我平安穿过了马路,回头望他时,他已不在原处,想必是回去了吧。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一个朋友把我收留在她们宿舍,在一点醉意的怂恿下,我给周路拨了好几通电话,他不接,《解夏》的旋律在我的耳朵里盘旋回荡了一遍又一遍,我悲哀地想,我们之间可能真的完了,他不会再原谅我了,可最后我还是听到了他疲惫的声音,他说你不要再闹了,赶快回家吧,他终究是个心软的男孩。那天晚上我故意不盖被子,我想生病,可未能如愿,第二天下起了雨,我在冷冷的雨里坐上了回家的车,回家以后也一直在下雨,我睡了一觉,醒来觉得空空的,就像那时候吴新峰跟我说了分手一样。我难过着写日记,是的我一直在写日记,我因周路而起的喜怒哀乐,都藏在了我的日记里。工具人同学打来电话,约我第二天见,那是另一个公园,我答应了,也去了,在那个公园里我和我的"新欢"说了分手,我以为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却没想到他很难过,之后我收到了他的信,他说他把拳头砸在树上,砸破了也不觉得痛,他说他哭了,我坐在教室里,再一次害怕地发抖起来。我想我是欠他了,老天何其公平,因为我欠了他,就安排周路来欠我,这实在是我逃不掉的事。

周路一直不理我,打电话就是关机,发短信就是不回,我的心荒荒凉凉的,不知道怎么能求得他的原谅,我还是挂着他的QQ,他没有改密码。有天学校安排我们以班级为单位去美化城市,听说周路班被分到了绿野公园,我想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故地重游吧,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我忍不住发了空间动态,吴新峰看到后还以为我在对他说,他语重心长地给我评论,我只觉得好笑。那个时候吴新峰已经是我的同班同学了,说起来他真的好笑,他不喜欢那个优班的数学老师,就申请转到了普通班,到了普通班以后又发奋图强,最终进了我们班,他刚转到我们班,班里一个同时认识我俩的男同学就给班里的男生们讲了我俩的故事,然后很快那些男生都对我另眼相看了,我从那些男生的嘴里听到了吴新峰的豪言壮语,他说,有什么影响啊,反正都过去了,就是,有什么影响啊,谁会在意。有一次班里一个胖子揍了他,原因是胖子喜欢的女孩儿跟他亲近了点儿,我听到他被打翻在地,又看到他爬起来,他扶了扶眼镜,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丢脸。

后来周路和雪分手了,这是雪告诉我的,再后来有一天他回短信了,好像之前没有生气一样,后来的后来,我也在下了晚自习后去送过他几次,晚上的风嗖嗖地吹,他把我的校服拉链拉好,好像我真的是他的妹妹。有一段时间,周路每天都不吃晚饭,我知道他胃不好,就去超市里满怀爱意地买了一些东西给他,让他每天吃一点,他很感动,我也会在晚饭时间去看看他,看看他有没有听话,周日的小假他有时候也和我待一会儿,临近期末的时候,他说他下个学期就要重新上高一了,这意味着我和他以后不仅不在同一个班级,甚至不在同一个年级了,我怀着伤感鼓励他好好学习。他爸爸托关系把他送进了下一届高一的第一个优班,等下个学期开学了,我们就离得更远啦,这个学期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轻松的,他好像终于摆脱了什么,我则是终于迎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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