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几天儿子生病住院了。在医院待了几天,儿子觉得腻歪,问我:爸爸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于是我带儿子下楼准备溜达溜达。刚出住院部的大门口,儿子突然说:爸爸,你闻闻,有烧柴禾的味道。
我闻了闻,还真是有炊烟的味道,就是柴禾在灶膛里燃烧冒出的炊烟的味道,有一点点清香又有一点点浓烈,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像是一种细腻的音乐直达心头,久久回旋、余音袅袅。
我问儿子你在哪闻到过这种味道?儿子说在老奶奶家。对啊,只有回老家的时候,才有机会烧柴禾,孩子才有跟炊烟亲近的机会。
感叹孩子味觉细腻的同时,我想起自己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种炊烟的味道还是在上高三的时候。有一天傍晚,在食堂吃完晚饭回教室的路上, 忽然就闻到了这种味道,好像是唤醒了某种记忆,感觉味道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场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眼睛扫视周围,看到几个耸立的烟囱,正在飘出一缕缕白色的炊烟,被风一吹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但是味道却弥漫开来,那种亲切感猛然就撞上了心头。
那时候我已经19岁,搬到城里7年了。每天住在楼房里,穿梭在钢铁架构的城市中,看不见烟囱,看不见柴禾,也闻不到炊烟的味道了。天然气做饭、取暖,方便、干净,有饭的香味却没有了烟火的气息。转而我又想到,为什么在村里生活的前12年,一直没有观察到、感受到过炊烟的味道呢?
其实,炊烟一直都是在的。我觉得不是没观察到过,而是因为太熟悉了反而视而不见,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了。离开了才会怀念,连味道都是如此。长大工作之后,家庭、工作连轴转,每天步履匆匆,更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看周围的风景,想着诗和远方,无奈却脱不开身,眼睛摄不进新的东西,心也跟着空了。
(二)
小的时候,我们家分的地少,玉米秸秆和麦秸不够烧。于是每个周六日,我写完作业就会跟姐姐去地里捡柴禾,捡的主要是干枯掉落的柳树枝和蒿子秆,在一个地方攒一小堆,然后用绳子捆好背回家。周围的邻居总会夸我和姐姐懂事。
那时候,爸爸在北京工作,妈妈在工厂上班,每天晚上十一点下班回来,因为怕我跟姐姐在家生炉子不安全,就一直没有点煤炉,每天晚上就是靠着这些柴禾烧热炕,一家三口暖融融地入睡。
那时候的炊烟就是一股股热气,驱走了冬天的寒冷。有柴禾、有炊烟,就有温暖,就有希望。
(三)
前一段时间,姥爷来城里治病,出院后一直嚷嚷着要回家。妈妈和姨都不让回去,姥姥已经不在了,回家也没有人照顾。
姥爷执意就是要回去,问其原因。姥爷说:我睡不惯床,还是愿意睡热炕,再说你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顾,我现在生活还能自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等到哪一天我真的走不动了,我再来城里,现在我不想给你们添负担。
87岁的姥爷要回老家捡柴禾,堆一个小垛,他觉得有柴禾烧热炕,是一种保障,是一种不求人的心安理得。一缕缕的炊烟就是一个个的盼头。
(四)邓丽君有一首歌叫《又见炊烟》:
又见炊烟升起
暮色罩大地
想问阵阵炊烟
你要去哪里
夜幕降临,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似乎应该是村庄生活的标配。但是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越来越多的人搬到城里,村子里居住的人越来越少。随着农村“双代”工程的实施,天然气走村入户,烧柴禾的更是越来越少。
现在的孩子们可能会使用天然气,却很少再见到炊烟,城市的工业尾气更是破坏了孩子们的味蕾,闻不到特殊的味道,唤不醒特殊的记忆。甚至即使见到炊烟,可能也只知道那是一种气体、一种蕴含化学元素的气体,却不知道里面蕴含的是什么。
但对我来说,炊烟不仅仅是一种回忆,一种味道,更是一种温暖,一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