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你我相遇在晦涩黑白世界,最后终结于打在瓦片之上四散的雨滴中。
一、
燕稚在收容所待了两年,吃了上顿没下顿,清汤寡水让她又瘦又黑,八九岁的人萎缩成一小团,还带着馊味。
收容所里的小孩越来越少,大概是病死了。她听说这片区域包括这间苛刻的收容所都要被铲平,盖新的大楼,盖漂亮的住房。
新的老板会来安排他们这些孤儿的去留,就在那天,风和日丽的正午。
衣冠楚楚的夫妇下了私人专车,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也从后座跑跑跳跳而出。
年轻貌美的夫人眉目和善,打量破旧的建筑,压低嗓音在丈夫耳侧说道什么。
那位丈夫西装革履,身形挺直高大,生的是上等人的标致。
接待他们的是收容所的负责人,面上带着极其狗腿的笑意,显而易见的讨好。
这些细节燕稚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面对着一个衣装精致的小孩的恶意。
“你身上怎么这么臭?!毙∧泻⑽孀疟亲尤谱叛嘀勺吡艘蝗?。
燕稚不回答,慢吞吞打算离那孩子远点。
这收容所有个污浊的小池塘,里面黑水不见底,长年不清理爬满藻类。可巧被那小少爷看到了,他高兴地招来收容所的工作人,友善的提议,“你给我把她丢那水里洗洗,弄干净了再拉上来。”
“小少爷,这…”工作人员为难,听闻这小池塘腐烂过死掉的小孩尸体,平时无人愿意靠近。
小少爷飞扬跋扈地威胁,“我要告诉我爸爸,你们欺负我!到时候要你们好看!”
场面一度很尴尬。
燕稚内心是崩溃的,躺着也中枪有木有!
工作人员只好上前抓燕稚,怎料能在收容所活过两年的孩子真不是一般好抓。
“你才该去好好洗洗?!毖嘀啥憧ぷ魅嗽?,上前拖住小少爷,像是天赋异禀般,轻轻松松困住了那少爷,然后往小池塘方向拖去。
小少爷挣扎尖叫,“你做什么!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你这个垃圾,别碰我?。?!”
“哦?!毖嘀山艘凰?,扔进了水里,她知道自己力气一向很大,此刻更是爆发般,甩的十分利索,像是发泄怨气般。
工作人员愣了愣,赶忙高呼,“出事了!救人??!”上前来救人。
负责人听到声音,跑出来看什么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的老命掉。脏水里挣扎的正是金主儿子,顿时就慌乱起来。
年轻夫妇也随即走出,夫人看到那水里竟是自己儿子,也惊慌失措,奔上前去。
燕稚看着这场兵荒马乱大戏,竟然恶意地想着,怎么不淹死这少爷的。
真恶心。
二、
凤政卿生在世家大户,在这世界以强者为尊,利益至上的规则下,混的风生水起。体质、精神力都为鲜有的s级,这种天赋从出生起就注定站在顶端。
等到成年,开始接管家族事务,包括接受家族安排的婚姻,那是利益的结合,锦上添花。
这场婚姻里,唯一失望的是自己年幼的儿子没有继承到自己的双s。
人人都说凤家主优秀无可挑剔,他却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陷是缺乏感情,生性淡漠,却能演得阖家幸福,有情有义。
那天,本不愿亲自来收容所考察,但却被顾问建议有助于提高舆论正面形象,便亲自去了,携带家属。
小儿子掉水事发突然,完全措手不及,旁人皆慌乱。凤政卿目光却望向,池塘边却站着的脏兮兮小姑娘。
从那一刻,心就开始偏了。
三、
待小少爷被救上来,问清前因后果,燕稚被一脸狰狞的貌美夫人反手一个巴掌。
燕稚踉跄两步后退,张嘴想解释,又觉得自己真做错了。
“你都不想下这水!凭什么要让我儿子下去!”夫人质问燕稚,甚至心里盘算着如何动用私权处理了这脏小孩。
凤政卿走过来,站在走廊内,对着燕稚说道,“小妹妹,你过来一下。”
燕稚抬头,看向声源,是个高大又俊逸的男人,浑身紧实的肌肉将衣装穿的相当好看。
再怎么佯装友善,终归眼睛深处是冷漠。
燕稚乖乖向凤政卿走去,然后佝偻着身子现在人面前,被男人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
最后下了通牒,“小妹妹,叔叔要收养你,同意吗?”虽然是问句,但语调是祈使句。
貌美夫人抱着瑟瑟发抖儿子,满目不可置信,“政卿?”
凤政卿面容依旧平和,轻飘飘从夫人面上略过,“早点办完手续,带她回去?!?/p>
“……”貌美夫人咬了咬下嘴唇,收敛愤意,最后应了下来。
四、
双s体质有多稀有,凤政卿自然知道,但意外看到这样的天赋流落在外,捡到便是赚到。
将燕稚带回凤家后,不仅对内下令此后凤家上下,待她如亲女,更对外公开燕稚的身份。
由燕变凤,不过如此,天上地下之差,只是瞬间。
夫人对燕稚态度不冷不热,甚至说是眼不见为净。
凤政卿却寄予了她所有豪门千金都应该享有的。
十二岁生日那天,设宴百桌,衣装靓丽的燕稚从楼梯走下来那一刻,看着灯火通明的豪宅,觉得自己会永生记住。从此再也不用饱受独自死在收容所,吃饱穿暖,学习教育,有所谓的家,全是在凤政卿的一念之间。
十二岁那天也是公开体质、精神力等级的重要仪式,测试光屏跳动的数值,宾客们觥筹交错,凤政卿从善如流打招呼与人交际,汇成一线。
最后惊人天赋被公布,凤家又是获得一堆恭喜赞美,并开始四处流传,其实这所谓养女才是凤政卿流落在外的亲血脉。
他看向愈发白嫩的女孩,露出习惯性的微笑。我给了你这么多,还望收获绝对的忠诚,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五、
“是的,心悸如初。”燕稚希望看到凤政卿宽实的后背,但对方牵着小姑娘,走在林间小路上,斑驳碎影。
夫人和儿子早就被迫搬离主宅,就剩燕稚跟着凤政卿,显而易见,必将遭来记恨。
“我们去哪?”燕稚问他。
“去看风景,你会喜欢的?!狈镎渥房醋虐拙豢砂呐ⅲ训玫母械角崴?,仿佛对着她可以卸下重甲,不再是冰冰冷冷。
燕稚回答,“去哪都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p>
凤政卿不说话,就笑了笑,一如既往。
穿过树林停留在能俯瞰远处城市半山腰,此刻天空碧洗,周围一切似乎鎏金流淌,风是坦荡,景是前方。
燕稚不敢眨眼,妄想把眼前风景和人刻入生命,而不是一场梦。
燕稚:“你带夫人来过吗?”
凤政卿好像明白她的意思,语气温和,告诉她:“只有你?!?/p>
你喜欢我吗?燕稚把话咽在喉咙,慢慢研磨,吞入心脏。
“小凤儿要是乖乖听我的话,你要什么我给你。”凤政卿告诉燕稚。
如果我要你呢?燕稚将这些话埋藏生命,不直言不明了。
六、
等到燕稚十八岁了,凤政卿四十二岁,眼角已经有了风霜,气质更是阴沉。
他感受不到大部分情绪,却演了半辈子友善,他怨恨自己什么都有却还是这么痛苦。妄想解脱的人,终于在崩溃后碰上了精神成瘾的注射剂“白夜”。
凤政卿扯了扯浴袍领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随即愉悦地出了房间,站到了燕稚房门口。
本来沉睡的燕稚突然睁开眼,她能感受到有人站在外面,也知道来人是谁。很多次了,每次他注射白夜,都会来找燕稚,无一例外。
凤政卿没有动手敲门便进了屋,进屋后将门反锁,熟门熟路的摸到床边,躺在床上的是他养大的娃娃,只属于他的女孩。
漫漫长夜,无眠如白昼。
“你该戒了它?!毖嘀陕?,被拥入凤政卿怀里,对方在女孩脖子上沉重呼吸着,手伸进她睡衣,摩挲。
“不能戒,不能戒?!狈镎涠窈莺菀涎嘀刹弊樱趾ε绿昧?,“陪陪我,给我看看你的快乐?!?/p>
燕稚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带着沐浴后的潮气和香味。然后整个人被凤政卿抱在腿上,她已经有能力反抗凤政卿,但她不想,并愿意陪他胡闹。
因为,他看起来如此痛苦,活着喘息都是煎熬。没有快乐,没有痛苦,走着既定路达到顶峰的路,这是一具被生下来的尸体,苟延残喘伪装于世间。
凤政卿将台灯打开,看着燕稚无辜无畏的脸,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小凤儿,我的小凤儿?!彼谘嘀啥哙赣?,手拂过她的腿,伸向腿根,摸索揉捏。
脱下她的睡衣,将体温汲取,慢慢温存一整夜,愉悦感终究在天明闲散。
天亮后,又是重归现实。
七、
后来,凤政卿越来越沉迷“白夜”,这种昂贵的禁忌的“解药”。
凤家产业他开始放弃,整日陷入白夜幻境,燕稚又难受又无从下手。一边替他打理家业,一边替他买来越来越稀有的白夜。
金钱即将买不到“白夜”,唯有非正常手段。这一切,燕稚愿意背负。
她求他戒了,凤政卿却也求她,“我不能戒,救救我,我太难受了,小凤儿,我只有你了,小凤儿…”他自信燕稚不会拒绝,一如既往。
燕稚心里冰凉,那个曾经下颌微抬的高贵男子,变得如此崩溃绝望。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她抱着凤政卿,艰难地告诉他。
凤政卿眯着眼睛,舔了舔女孩的侧脸,“那你还会陪我嘛?”
比起他自己泄欲,他更喜欢看着燕稚伸长脖子,颤抖且舒服,不再是往日的冷静不惊,燕稚会变得馥郁、变得情绪饱满,让他感觉自己也高兴起来,仿佛活着。
八、
我陪你。
但在此之前,我会杀了让你染上“白夜”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燕稚从不质疑自己双s的能力,带着恨意手刃凤政卿的夫人,却对着带有他血液的儿子下不了手。那些与“白夜”有牵扯的人,她一个都不愿意放过。
这是在送死,她当然知道。
凤政卿越来越虚弱,沉睡时间远超清醒时候,肤色苍白,眼神涣散,忘了很多事,却叫了很多遍小凤儿。
燕稚恨死了“白夜”链上的所有人,他们都是夺走凤政卿的刽子手。她最重要的人,她活下去的意义,即将永眠。
我是如此爱着你,没有你的世界我不要了。
九、
雷鸣,雨夜。
凤政卿难得的清醒,像是被雷鸣吵醒般。他唤来燕稚,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电闪雷鸣,面无表情。
过了些时候,柔软地吻上燕稚的嘴唇,只是轻轻带过?!靶》锒?,服侍我,好嘛?”他躺在床上,温柔地看着他的女孩,像是要把世间最长久的风景收入眼中,没有欲也非冷漠。
燕稚取来针管,缓缓将“白夜”打入他的静脉。然后慢慢用嘴唇吻遍凤政卿的身体,他太瘦了,曾经的肌肉已经萎缩,肤色惨白,不再是那个光鲜亮丽好看的凤家家主,不再是那个没有感情的凤政卿。
“政卿?!毖嘀扇滩蛔〗谐隽苏飧雒帧P睦锬罟奘?,却从未喊过。
“嗯?!狈镎浠赜λ?/p>
“政卿…”
“嗯?!彼坎蛔醋哦苑健?/p>
“政卿。”燕稚酸了酸鼻尖,起身搂住对方的脖子。
“我在?!狈镎浠乇?,然后慢慢阖上眼养神。
我爱你,我爱你啊。她在心里大叫着,绝望着,痛苦万分着。
等他入睡后,燕稚坐在他的床边,握住凤政卿的手细细亲吻,最后她还是带着刀离开了宅子,去杀光那些该得到惩罚的人。
雨一直不停。
十、
“小凤儿!”凤政卿喘着气,捂着心脏从沉睡中醒来,“小凤儿!小凤儿!”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着,没人回应。
他困难地从床上爬起,窗外雨声吞没可他的动静。
凤政卿摔倒在地,地上铺满了厚毛绒地毯,不至于太疼,却让他几乎晕厥。
“小凤儿?!彼孀判脑啵樗跗鹕硖?,看向黑洞洞的窗外,“小凤儿……”有眼泪从他眼睛里流出。
与此同时,燕稚的刀早已折断。她被挑断经脉扔到坑里,有人向坑里倒水泥,慢慢淹没了她的脖子。
深知自己早晚有这一天,但不该再凤政卿走前。
他还在等我,他醒来看不到我会不会不习惯。
政卿,政卿啊。
燕稚最后抬头看了看夜幕,雨水滴入她的眼睛,模糊最后的视线,白昼永不会降临。
她听到了灌水泥的人的嘲笑和谩骂,最后慢慢淡去,隐约变成了凤政卿一声声呼唤,他在喊“小凤儿,小凤儿?!?br>
十一、
雨后放晴,填了水泥的地方被盖上一层土,看不出里面埋葬着人。
这边的树林外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俯瞰远处城市,风景都带着鎏金。
很多年前,有个男人牵着小姑娘的手来过。
小姑娘问男人:“你带夫人来过吗?”
男人好像明白她的意思,语气温和,告诉她:“只有你。”
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
从在收容所见过第一面,心就是偏向你。
后来,凤家家主的尸体被保姆发现,他躺在窗口,脸朝着远方,那个方向是有片树林,能看到带鎏金的风景,是燕稚最后存活的地方。
下一世,我能否早些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