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忙了一个下午。
忙吃的:裹粽子,炆鸡蛋。准备迎接后天的节日。还有女儿女婿,外甥女她们的到来。大圆桌上摆着两只电饭煲的内胆,盛着淘干净的糯米,掺着绿豆、红豆。几只盆里还有蜜枣,红枣,老抽浸润过的五花肉。花样还不少。妻说,没办法啊,这个你不吃,那个她看不上眼。
我笑笑,说样样都好,还准备说就是竹叶没芦苇叶香,话到了嘴边又咽到肚子底。孩子的话听了,对不对,她无所谓。我若说了,她一定会跳起来,让我去找芦叶。甭说回不去,就是回去也不一定有了。曾经的芦苇荡,现在正是江北港的基地。
打芦叶还是小时候的回忆。
一直记得,每年临近端午,母亲就会在某一个早晨,去三里路开外的江边打一布袋芦苇的叶子回来,裹粽子用。母亲回来时,头发总是乱糟糟的,间杂着些扯碎了的叶片,像是从草堆中钻出来。但她顾不上清理,倒下芦叶,拣出破的,窄的不适合用的扔掉。挑出来的放在大锅里注入清水,大火烀煮,直烀得锅屋里白雾弥漫,烀得屋内屋外清香四溢,烀得我不停地吸着鼻子,好像吸吸也能填饱肚子。那种味道如同后来的初恋,烙在内心深处,怎么也就忘却不了。
烀好的芦叶由葱绿变成黄酥酥的,放在大洗澡盆里,用清水养着。端午前一天开始裹粽子,场面弄得很大。桦树的浓萌里,并排摆着两条长凳,凳子上蹲着的木盆里面堆着胖乎乎的糯米。凳边依偎着芦叶,还有一种称之谓粽子草的草,也被烀得黄黄的,和芦叶很是搭配。裹粽子的不仅有母亲,还有邻居的大妈们。门前的周大妈每年看我家裹粽子就端着大品碗过来,表面上是看热闹,实足上想偷学手艺,只是没见过她不动手,她家的粽子都是周大伯裹出来的。
母亲是个爱面子的人,一脸盆糯米,她一个人裹其实也用不了两个小时,有人帮忙就更快了,不过自己家的裹好了,她也会给别人家裹。裹粽子时她总是要炫耀一下自己家的糯米,说糯米真没掺一粒其它的米,是花园干爷送的。有人从白白胖胖的外表认出来是太湖糯,便夸奖一番,说肯定比那长粒子的要糯。母亲的话没错,但她只说了半句,每年正月,父亲都要背一蛇皮袋花生去花园,回来带的是糯米,这个母亲没说。
有一年端午前家里芦叶烀好,也洗干净了,却没见到往年裹粽子的架势,更没看见母亲浸泡白白胖胖的太湖糯米。门口冷冷清清的,几只鸡在那儿晃来晃去,好像它们也记起往年在这里啄过散落的米粒。晚上睡觉时,看到堂心的煤油灯一直亮着,我没起来看,忙碌是母亲的习惯。早上起来就闻到了粽子的清香,慌忙跑进锅屋,急吼吼地揭开l锅盖,伸出就拎出一只烫手的粽子,带着欣喜扯开粽子草,剥开芦叶,却没见到拉长了的缕缕米汁,咬了一口才知道这是粳米粽子。
母亲说,干爷队里的稻田去年遭了水灾,糯稻都充去交公粮了。母亲怕我们看别人家有粽子吃眼馋,仍让我们吃到了粽子,尽管是粳米,搞了一碗浓稠的红糖水,沾着吃,不仅香还甜。
几十年过去了,往事难忘。
晚上吃了两个粽子,饭就不想吃了。就到端午节了,曾经为我们打芦叶的母亲不知道在家裹了粽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