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都有分离,谁也说不定随时就会撞上,对吧?也许是毕业,也许是离职,也许去了别的城市,也许去了别的世界,总之恐怕再没有了再见到的一天,也或者即使重逢了,早已物是人非。如果有机会告别的话,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大家觥筹交错,说一些祝福,回忆一些时光,抱拳相送,后会无期。还有些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许等不及道别,就让很多事变成了遗憾,带上路,伴着独行的人走过残生。
人太渺小,匆匆地路过,甚至都留不下一点痕迹。人太纠结,总是想把自己在乎的事物留住却总也留不住。前几天遇到一副对子,出了上联“五蕴三分田”,确切地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意思,据说是出于佛法曰一类。无论怎样,我心中的对是“百年一缕烟”——这是一个万能的下联,虽然我不懂对仗的工、意、境,但是“一缕烟”在我眼里是大善的结局了。
有一次在空旷的野地里发呆正浓,忽地被一声炮响震惊,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天空里一团白色的烟,随着风越飘越淡。那是爆竹最灿烂的时刻,是竭力呐喊后的余影。因为看到了痕迹,爆竹在我心里烙下了印,它的消逝也变成了最美的道别,有什么比用生命的余痕带给别人永远的想念更美的呢?
不幸的是,不是所有的余痕都会让人怀念,也不是所有的消逝都会擦出余痕,有很多事物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一言不发。若只是爆竹一类的事物,倒也无甚关紧要,它们来到世界上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人非爆竹,人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高级情感来束缚自己。那种情感也不是仅仅像狗啊、猫啊、牛啊、马啊那种舐犊情深,它远比它们要复杂得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期的脚步越来越近,有时走得急,有时走得慢,没谁能预测的到。我欣赏日本道学中“和敬清寂”的“敬”字,那是保持着一种“向死而生”的态度来对待身边的人、事、物,其中有敬畏,也有舍得,该告别的总会告别,无论你能否接受,它说不定在某个时刻会强迫你接受。生前花尽心血想争取的功名利禄也好,爱恨情仇也好,总是会在不可预见的一刹那,化成烟,或者什么都化不成。
死亡终有一天突如其来,如果发生在我收笔的下一秒,我该说些什么话与这个世界道别呢?我的话,在别人看来,也是大善之言吗?如果真的死去,又何必去在乎,就是因为还要活着,才格外看重,尤其是那些我心里深爱着的人们,会以怎样的态度认识一个活着的或者死了的我,无论我活着还是死了,我能给他们带来一些美好还是负担吗?那就以一颗“向死而生”的心,以一份微不足道的信仰,凭借最虔诚最真切的觉悟,对我深深爱着的人们做一次道别吧:
亲爱的,你必须接受我的逃避,就算你再如何,也不会骂醒我了。我不愿说感谢你的话,若是真的感谢,我不该让你在此刻承担我的逃避。无论什么样的信念,只要死了,都是生命的逃兵,也只有逃兵才能得以永恒。所幸,在我坚持挣扎的岁月里,从内心里希望你能幸福快乐,赌上我仅有的,我已不遗余力的付出过了,即便我心存芥蒂,我仍旧毫无保留。我不能接受我存在的价值在萎缩,所以我叛逃了生命,这是我比你幸福的地方,我不会被强迫接受。这是逃兵唯有的优待,一生只有这一次。我也不想说对不起,那是多么绵软无力的字眼,因为谁也偿还不起。只请你相信,我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对你做过的每一个承诺,都是真切的。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我只能用生命去捍卫我的承诺,自私的说,是在捍卫我的尊严。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即便我千疮百孔心甘情愿的付出,我依旧是很自私的,那份自私的含义里,全都是希望你能幸??炖?,那便是我存在的价值。接下来的岁月里,我们都将迎来崭新的生活,以不同的姿态。我的信念,如果还能伴你走完余生,那是求之不得的美好,就像那声爆竹声后的一缕烟。只再淡淡地说句保重吧,这是我所有能给你的东西了,再无其他。
是时候收笔了,我真的很幸运,为了控制未知,我前置了这次道别。接下来的时光,我和我不改的信念和决心,一起迎接未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