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催促着苗子穿衣服,洗脸刷牙,他熟练地点起煤油炉,把水烧开,倒入剩饭,泡饭就做好了。他料理苗子吃好早饭,便吩嘱阿琴送她去学校,然后坐下,对着一直站在那里的周文书说,“坐吧”。
“事情已经出了,我不想追究谁主动谁被动,谁对谁错。你是男人,要有定力,有担当,不能让女人冲在前面。早上阿琴来敲我门,你俩是商量好了的吧,自己做的事,不能自己了,让阿琴把我牵连进去,真是好算机啊?!?/p>
周文书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急得脸红脖子粗说,“贺主任,你错怪我了,真不是我的主意,昨晚我确实喝多了,把你安置好了以后回自己宿舍,刚打开门,就被阿琴抱住了。我,一个九分醉的男人,猛地有个美女投怀送抱,怎么受得了,脑袋嗡地一下就断弦了。酒醒了以后,看到身边睡着阿琴,我也吓坏了,慌得一无头绪,不知该怎么办,是阿琴说来求叔叔,说叔一定有办法。”
“我有办法?你年纪轻、脑子好,做了这样的事,说我有办法?”父亲冷冷地看着他。周文书尴尬地站在那里,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安灰驯鹑硕嫉背缮底?,待人还是真诚一点的好?!?/p>
苗子爹心里明镜似的,周志贤怕得罪老杭,想把自己打扮成无辜的受害者,他知道老杭能量不小,陈副书记是他的战友,他又是陈副书记招来的人,领导把他打回原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能这么快得到文书这个职位,自己的良好表现是一个方面,关键的因素是答应和杭姣谈恋爱。杭姣的长相和见识远远不及阿琴,他内心的天平在前途和爱情之间摇摆,阿琴投抱送怀的时机选择得很巧,恰好是他喝多了酒理智最薄弱的时候,让他选择了爱情。理智恢复之后,他开始后怕,自己不能因为一场恋爱就失去前途,而且他不敢确定,如果自己不做文书,回家去当农民了,阿琴还愿意嫁给他吗?阿琴是个有野心的的女子,在供销干了不过三年,就成了主任的干女儿,他带苗子去买文具被她看了一眼,就搭上了他的车,偷听到他们谈话后,立即送上自己的处女身。唉!谁让阿琴是我的亲侄女呢,真是裤档里的黄泥,不是屎也是屎。
他用右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说,“明天是星期天,你回家一趟,和你父母说清楚,找个媒人上阿琴家提亲吧。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看个好日子订婚吧。杭主任明天应该在家,你备上礼品,我陪你去他家道歉?!?/p>
周文书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叔成全?!?/p>
苗子爹挥挥手,周文书轻轻地走了出去。
苗子爹早早地来到办公室,看着大门口上班的人,当看到陈副书记走了进来,便左手拎了一只热水瓶,右手拿了一筒红茶,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办公室,“陈书记早,天那么冷,喝杯红茶可以暖暖身,这是刚烧开的水,这是云南的红茶,我来给你泡茶?!彼闷鹆礁鎏沾筛潜?,先用开水温杯,再放下茶叶,冲上半杯水,盖上盖子晃几圈,再把水加满,茶香开始飘散,陈书记闻着茶香,看着清亮红透的汤色,小喝一口,点点头说,“好茶,口感醇厚,香气浓郁,不错”。
“那是我在省城的小舅子寄来给我的,我不懂茶,好东西也给糟蹋了,知道你懂茶,特地拿来给你喝?!?/p>
陈书记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大早来泡茶给我喝,肯定是有事,说吧,什么事?”
苗子爹拉过一张凳子,放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下,喝了口茶,慢慢地说,“昨晚不是冬至嘛,我和老杭、小周在食堂里整了几个小菜,一大桶封缸酒,差不多有十斤,喝了个底朝天,结果三个人都喝高了。我那个在供销社卖布的侄女买了糖果饼干来送给苗子,恰好看到小周吐得衣服上、床单上、地上都是污物,室内那个酸臭味令人恶心,就便叫阿琴去帮忙料理一下。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周拉着她的手,不肯让她走,嘴里一直叫着‘姐,我难受’,让她帮着抹他的胸。我的脑子也糊涂了,吩咐完阿琴就回房间睡觉了,天亮后才阿琴没有走,在小周宿舍里过了一夜,关键是昨晚的气温有零下五六度,阿琴冷得受不住,自己爬进了小周的被窝?!?/p>
“这小子,艳福不浅??!”
“是福也是祸。陈书记,你知道,小周正和杭姣处着对象,如今一场醉酒,让小周和阿琴生米煮成了熟饭,你说......"苗子爹把两手一摊,摇了摇头,“这边是老同事,那边是亲侄女,你说让我怎么办?早上我把两个人叫到我宿舍,打好打了,骂也骂了,阿琴说处女身子给了小周,没脸再嫁别人了,意思是非周志贤不嫁。小周自己打着嘴巴骂自己是畜生,醉酒后不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愿意对阿琴负责,到杭家去请罪?!?/p>
“这不就解决了,男未娶,女未嫁,两情相悦,提前成就好事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这也值得你慌?”陈书记喝着茶慢悠悠地说。
“他俩愿意结成夫妻,确实不是什么坏事,我担忧的是老杭,他帮自己女儿牵的线,面子上会过不去,说不定会以为我在其中捣鬼。年轻人谈恋爱,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小周和杭姣如果感情好,阿琴也插不进去。阿琴跟着周文书学习书法三个多月,心里早就存了仰慕之心,小周同意阿琴到宿舍学书法,肯定也有爱美之心,中间只剩一层窗户纸,冬至醉酒一场,纸被阿琴捅破了。”
陈书记笑得像个老狐狸,喝了一口茶说:“你说了半天,无非就是想让老杭不要为难小周,也不要怨恨你?!彼×艘⊥匪?,“道理大家都懂,你也是父亲,也有女儿,看着女儿失恋,你心里能好受?姣姣这边没断,那边又和阿琴暧昧上,你说小周没错?老杭生气是肯定的,你也不要把小周撇干净,让小周去吃点苦头,小伙子脑子是灵,但灵过头就会出事。你找我是担心小周,我这个人,看重的是工作能力、工作态度和工作效果,人无完人,谁还不会犯点小差小错,只有没有原则错误,我不会为难他?!?/p>
“谢谢陈书记,这件事你先不要和老杭说,就当不知道,等老杭主动和你说起时,你劝导劝导?!?/p>
星期天是个晴天,苗子爹走上杭家庄,看到杭主任和两个男人坐在门口唠嗑,远远地就打招呼,“老杭,晒太阳呢,没到田里去转转?”
“哟,老贺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稀客!”
“西北风,看着是太阳出来了,风吹身上还是很冷,还是你舒服,用芦帘搭了个风帐。”他拿出了胳膊下的那条烟递了过去,“知道你是老烟枪,别人孝敬我的,我又不抽,便宜你了?!?/p>
“来就来吧,还带烟?!崩虾颊酒鹕恚袄虾?,我们屋里坐,老太婆,泡杯茶来?!?/p>
门堂屋里一张长台,前面一张八仙桌,四张长凳,长台中间放着一只大花瓶,里面插满了塑料花,非常显目,右边是热水瓶和一套紫砂茶具,左边是一只果盘,里面放着苹果桔子。苗子爹四周打量了一下,啧啧称赞,“嫂子真是个勤快人,地上、墙上、桌上,收拾得那么光洁整齐,那花布置得那么漂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p>
“老太婆哪懂什么花啊,茶具啊,都是姣姣收拾的。我告诉她门堂屋就是门面,不能污七八糟,她就天天打扫,时时收拾?!?/p>
“姣姣是个好姑娘,地里家里都是一把好手,我若有年龄相当的儿子,肯定死皮烂脸地缠着你来求娶她,可是有的人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小周这个王八蛋不配得到这份福啊!”
“你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呢,小周怎么啦?”
“冬至那天喝酒的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提醒小周不要和贺子琴走得太近,他答应了?!?/p>
“出事了,出大事啦!”
老杭神色一肃,点上一支烟,眯着眼睛看着他,突然朝着屋里喊,”老太婆,叫姣姣出来。”
“爹,你叫我?”一个穿着蓝棉袄,黑棉裤,编着两条辫子的姑娘走了出来。老贺略一打量,觉得姣姣像个铁姑娘,壮实,皮肤呈现小麦色,略显粗糙,眼睛不大但有神,嗓门大,走路带风。
“这是贺叔叔,他讲一件关于小周的事,你也坐下听听?!?/p>
“贺叔叔,小周出了什么事吗?”杭姣大咧咧地坐在老杭的身边,手里拿着正在扎的鞋底,一针进一针出地扎。
“那天晚上我们三人把十斤封缸酒喝光了,每人平均三斤多,我喝得最少,比你少喝了一碗,小周喝得最多,比我多喝了两碗。当我回到宿舍时看到阿琴在陪着苗子,她说是冬至,特意买了糖果饼干来给苗子吃。小周醉得拿着钥匙找不到锁孔,我也是墙走我不走的状态,是阿琴听到声音出来帮他开了门,扶他进去,结果小周吐得一塌糊涂,衣服上、床单上、地上都是污物,阿琴便帮他收拾,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小周安置到床上,她担心小周出意外,说在那里守一会儿。我脑子也糊涂,吩咐阿琴几句就回房睡觉了,天亮后才知道阿琴没有走,在小周宿舍里过了一夜,阿琴说夜里太冷了,又不敢一个人走回供销社,冷得实在受不住,就爬进了小周的被窝?!?/p>
“什么??!贺子琴这个臭不要脸的,主动爬进男人的被窝里,贱X?!焙兼研淄郎弦慌?,气得就要往门外冲,“我去撕烂那张狐狸精脸,让你没脸见人。“
老杭一把拉住女儿的手,呵斥道:“坐下,不要那么冲动?!?/p>
“爹,人家打脸打到我的头上了,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让我怎么坐得???”
“你去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吗?坐下!”
杭姣用力地顿顿脚说:“气死我了,贺子琴,我决不会放过你!”她拿过鞋底,把满腔的怒气放泄在鞋底上,仿佛手里的鞋底就是贺子琴,咬牙切齿地用针扎、扎、扎。
老杭冷冷地盯着老贺,不响。老贺张了张嘴,也闭上了。室内只听见杭姣拉线的声音呼,呼,呼,短促而有力。
老杭在烟灰缸上摁灭了烟头,把那条香烟还给了老贺说:“酒后乱性,虽然不应该,但愿能理解。只要你管好你家侄女,我可以当没有这回事。你走吧,香烟拿走,不送。”
“老杭,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你......?!?/p>
“杭主任,我来了?!崩虾爻趴谝豢?,是周志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