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色的?;ǘ淞?/h1>

绫香如今已经告别了那家餐馆,尽管她与樱町仍然有所往来。如今,十九岁的她认识到了短工的种种弊端,最终她回到了阪南中心医院,她当上了一名医生。

她看上去明显长大了许多,曾经的短发也已经留的些许长,标志性的大衣和泛白褪色的校服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的大褂和里面的工作服。

这项工作还蛮轻松的——比起在餐馆做临时工的话。

但她还有一个梦想,或许这不能叫梦想,而是愿望,更是一丝幻想。她希望自己能和老同学们见一面,哪怕一次。相比之下,另一边的大家似乎也是这样想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些憧憬见面时的样子。

她们还会是曾经学生时代的那样吗?

兴许不是了。

迷子搬回了阪南,而彩华也回到了阪南的一所普通大学上学后,在阪南寻找工作。由加奈似乎和她们相隔的较远了——她考上了颇为难考的东京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看上去真的像个“日泉小姐”了。如今,和大家已经不在一个圈子内了。

出于意外,由加奈最终和冬爱凪又在一起工作了,如今她们是编辑部的经理和副经理。

冬爱凪最终还是与迷子相别了,她选择了到城里生活——其实这是迷子建议的,冬爱凪的成绩也和由加奈无二,最后她考进了庆应大学,大学毕业后回到阪南,她凭借着自己优异的学识当上了这家编辑部的经理。

只是这个职位貌似并没有想象里的那么轻松。员工加班时经理总得晚些下班,冬爱凪当然不以为意,但身体状况不佳的由加奈却感同身受。

和由加奈一样,绫香的工作也没有那么简单。面对这么多病人,目睹了这么多次悲剧的发生,她每一次都觉得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正是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表现。

也正因为如此,空暇的时间才会显得越来越珍贵。

绫香夜晚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空。如今的夜空早已和曾经不同,污浊的空气浸染着黑夜,把星都抹去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夜色,如此空旷,如此单调。

“好怀念那个时候?!辩毕阕炖锬钸蹲牛ソケ丈涎劬α恕?/p>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哎?这是哪啊……”绫香竟然来到了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诺大的城市,楼房鳞次栉比,高大宏伟。玻璃楼反射着太阳光映入她的眼里,让她有些睁不开眼。路旁的?;ㄕ合嗫牛览龅姆凵桶咨淮?,形成一串亮丽的风景。

“这里……好熟悉,好像在电视上看过。”绫香走在街道上,是不是看向河水面。突然,她看到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眼镜的余光并没有看到她自然飘着的发丝,映照着水面看去,自己竟留着短发。

她于是低下头,发现自己正穿着那套有些泛了白色的校服。

绫香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我回到从前了?”她却好像有点听不见周围的人说话的声音,或者说这些声音渐有渐无,像是没有了稳定信号的收音机。

她不明不白地走到一所学校里。学校的窗户边,正有几个女孩子在读书。

她好奇地走进教室,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有格很熟悉的人影,坐在离她很远的靠窗的位置——

那不是彩华吗?

“三上同学!”她朝着彩华招招手。彩华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仍然聚精会神地听着课。但她自己却听不见台上的,连老师的脸都看不清。她不知不觉地说了一句:“宫水小姐……”

霎时间到了下课的时候,彩华和另一个同学走出去了。绫香想追上她,却又被老师叫了回去:“来来来同学们,进来一下,我们把刚才的题讲一下?!?/p>

绫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听,她只希望老师快点下课,这样她就有时间去找彩华了。

“嗯……”她坐在座位上,渐渐有些懊恼似的。终于等到了下课时分,她怀着激动的心情跑出去:“彩华!三上同学!”

没有回应。

彩华已经走了。


“???!”她突然从床上猛地做起来。突然从躺着到做起来使她的眼睛花了几秒。许久之后,她终于看清了自己。

自己仍在家里的床上,她还穿着白色的睡衣。

“是梦啊?!彼蛄烁龉罚匆蛭飧雒味行┧蛔?。她有些懊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梦里听完老师讲课?!胺凑叶疾换崃?,如果那是初中的时候,我将来也上不了高中啊,早知道我先走的话,就可以去找三上同学了……我好久没和她说话了,哪怕一秒呢……”

她渐渐脱离了睡意。

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来:“莫西莫西[1],我姓栗良。”

“栗良医生,快点来吧!有个病人需要手术!医生都联系不上,好不容易打到你的电话了,你就行个方便来趟医院吧,不然时间长了会出意外的!”


日泉由加奈毕业后其实也回到了阪南。她们回到阪南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希望在这个如今已经规模较大的城市里,能遇见曾经的初中同学。

她在编辑部做副经理,工资相当可观。如今她二十七岁了,已经成长为人。但年少时的体弱如今进一步发展,她的肺功能有些薄弱。起初她并没有在意,直到一天晚上睡觉时,她感觉呼吸困难,在梦中惊醒时,她似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伤谰擅挥腥ヒ皆骸衔约嚎梢酝?。

终于,在2003年,那场“大劫难[2]”后,她感觉自己彻底不行了,本就体弱的她如同雪上加霜,最终她耗费万金才治好自己的病,却留下了后遗症。

如今,她已经预感到自己快要不行了。她终于下定决心去住院,实在不行,就要动手术了。

这天,许多员工像往常一样加班,按照惯例,经理和副经理必须要陪同加班。经理室里,两个人正坐在一张大桌子上,面前放着两个冒着热气的茶杯。

“由加奈,你身体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和我说一声?!弊雷优员叩亩畡M关心地看着她。

凪听说由加奈要来编辑部后,凭借自己当年和由加奈的关系,以及由加奈东京大学毕业的水平,便让她做了副经理。

“谢谢你,凪。”由加奈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又把茶杯轻轻放在盘子上,盖上盖子?!?/p>

但她渐渐感觉撑不住了,晚上九点四十一分,她声称自己要去厕所一趟,拿了一包卫生纸就走了。许久之后凪才看到由加奈回来,由加奈的手里还攥着两张纸。她拿走的那包纸竟无影无踪。

“纸呢?”冬爱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掉水池里了?!庇杉幽巫碜叩絼M身边,说:“我感觉我身体快要垮了,你打个急救电话让我去医院吧,我有点撑不住了,再继续在这我怕会出事。”

“好的好的,你稍坚持会?!钡鹊絼M打完了急救电话,看着由加奈被救护车拉走后,她才回到经理室。她拿起由加奈带回来的两张卫生纸准备丢掉,突然发现里面有点点红色。她打开卫生纸一看——

卫生纸上留下点点血印。

“不对,她在撒谎?!眲M突然意识到由加奈为什么会带一整包卫生纸出去?!叭绻邓且蛭喜匏幕?,正常来讲三两张纸也够了,即使她有什么不方便的话,也不可能把一包纸都用完啊?!?/p>

她走到厕所里,映入眼帘的是水池子边的一滩鲜红的血,和池子里沾满红色的卫生纸。

“哎呀!”她没有再想什么,甚至忘了和领导请假,便自己跑出去了,向着阪南中心医院跑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朝着阪南中心医院飞奔而来,她就是栗良绫香。

她刚刚接到了护士打来的电话,听说有一个症状严重的病人进了重症室,经过初步的检测判定是肺癌晚期。她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仿佛一切都是安排好了一般。

冬爱凪匆匆忙忙地到了重症室。监护护士拦住了她:“喂,请问你要找谁?”

“由加奈,日泉由加奈。”冬爱凪急得有些结巴了。

“7号重症室[3],往里走左拐第一间病房就是?!被な扛畡M指着路。

“谢谢你。”冬爱凪匆忙一句道谢,便来到了这里。

冬爱凪来到这里,由加奈此时嘴角还沾着些血迹,她大喘着气,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护士,她怎么样了?”冬爱凪匆忙问着由加奈身边的护士?;な炕姑换卮穑〈采系挠杉幽纬粤Φ靥鸶觳?,摆了摆手,又吃力地放下。

“你没事了?”冬爱凪猜测着她的意图。

“她的意思是她快不行了?!被な刻玖丝谄?,摇了摇头。冬爱凪看着由加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护士,问一下,医生室在哪里啊?”

“出门斜对过。”护士头也不抬,她把葡萄糖液吊瓶的针头扎进由加奈的手背上。

冬爱凪出了病房,找到了医生室。她敲了敲门:“有人吗?医生,你在吗?”

“请进?!崩锩娲戳艘桓鑫氯岫认榈纳?。冬爱凪推门进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留着长发的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明显的和普通的护士有些不同。

“你好,我叫栗良绫香。”那医生笑了笑,招呼她坐下。

“栗良医生……拜托你救救她好不好,她……”冬爱凪抓起一个凳子便坐在绫香身边。

“谁?我……”绫香有些迷茫,她甚至不知道病房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冬爱凪是谁。尽管她们初中时是同一个学校的,但似乎朋友之间的跨度有些大。

“就是7号重症室的那个肺癌晚期的患者啊?!倍畡M显得越来越焦急了。

“肺癌晚期?嗯……这病,治好的概率不大啊”,绫香本来愿意帮助她,但听说新来的患者得的是肺癌晚期,她便有些失望——她自己对于癌症也没有什么把握。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说几号重症室?”

“7号啊。”

“7号?!”绫香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脑海里出现了母亲去世前的样子。“那你能不能说一下,病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家属吗?”

“不是家属,是同事,或者说是同学,也可以说是朋友。”

“这么复杂。”绫香有些同情她。

值班护士走进来,她把手术单放在绫香面前,说:“栗良医生,这边病人同意手术了,你看我们谁去比较好呢,大家对于这种病症都无从下手呀?!?/p>

绫香结果单子,映入眼帘的是病人的名字。她看完后惊得拍案站起?!叭杖杉幽危?!日泉小姐!”她仿佛有些经不住,又坐回太师椅上。

护士觉得有些奇怪,她还是问:“栗良医生……所以,我们到底谁去???”

“是啊”,冬爱凪也很焦虑,“栗良医生,再晚点的话就……”

“不用你们了,这一次,我亲自去?!?/p>

绫香紧了紧衣服,走出了医生室的门。值班护士和冬爱凪对视一眼,跟着绫香走了出去。冬爱凪走在最后,她寻思着这一连串的事情:“7号重症室,对于这个医生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吗?还有就是她看到由加奈的名字,她为什么说,由加奈是‘日泉小姐’呢?难道她们认识吗?”

绫香到了重症室,她一眼就认出来病床上躺着的真的是自己曾经那个同学。她看着由加奈痛苦的样子,眼睛不禁有些酸。手术道具已经齐全,她转过身去摸了一把泪,便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若干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后的由加奈终于苏醒了。身旁坐着的正是绫香。由加奈睁开眼,看到了她?!耙缴摇质踅崾嗣??”

“是的,你好好休息吧?!辩毕忝挥械榔谱约河胨墓叵?,她害怕由加奈过度兴奋而导致手术失效。

终于,两天以后,她鼓起勇气和由加奈说了这件事。“???绫香?”由加奈当时并没有绫香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她只是把微睁的眼睛睁得大了些,仔细看了看绫香的样子。

“没事的,日泉小姐,你安心休息吧,希望你能好起来,我去接待其他人了?!辩毕闼低暾饩浠?,便走了出去。

可是情况没有绫香想得那样乐观,由加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病床旁边显示的心率也越来越微弱了,最终只剩下了50左右。脑电波也越来越低,绫香说这可能是昏迷的前兆。

医生所言极是。最终在心率降为30左右的时候,由加奈还是进入了昏迷状态。几天过去了,她仍然时醒时睡,病情逐渐恶化,比以前更加严重了。

这天晚上,绫香准备下班时,值班护士突然猛地推开门,说:“医生,7号重症室的那个患者,她……”

“她怎么了?”绫香站起身。

“她快不行了!”


绫香赶到重症室的时候,由加奈仍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直到由加奈显得稍微平静下来时,绫香把传感器放到由加奈的胸上,她仔细听着里面的情况。

液体流动的声音充满了整个肺腔。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绫香招呼着护士全部出去后,自己留在病房里看着由加奈。

“日泉小姐……”绫香显得情绪有些崩溃,“对不起,我没能救好你。”

“没关系,绫……香,哦不,……栗良同学……”由加奈的脸上有一颗泪珠划过,她的脸显得极其惨白,病床的被褥上沾满了殷红的血??伤雌嗌男ψ牛袷且欢涓杀竦幕?。“其实……从我住进……这里开始,我……我就没有想过,我能……活着……出去……你还记得吗,初中的时候,我……我的身体,就很不好。”

“日泉小姐……”绫香的语气有些抽噎,她把头埋在被褥里,点点泪水在一片红色之中浸染开。

由加奈把手放在绫香的头上,嘴角的微笑仍没有消失?!捌涫?,我一直……一直希望见到你,现在……终于见到你了,谢谢你,绫香……你给我了快乐的一生?!?/p>

由加奈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她仿佛明白了曾经中考考前做的那个梦,“将来,会有一个人会帮助你的,请你记住”。

竟然真的是绫香。

“啊……”绫香没有抬头,她感觉到由加奈的嘴里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出来,溅在她的头发上。绫香头上被手抚着的感觉突然消失了,由加奈的手从她头上滑落下来,绫香抬起头时,由加奈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怎么了怎么了?”值班护士听到了由加奈的那声惊叫,几人纷纷闯进来,只看到了绫香有些狼狈的样子。

“没怎么”,绫香抬起头,摆了摆手。“太平间里还有位置,把她……”绫香没继续说下去,她突然开始哭起来?;な棵敲靼姿囊馑?,没有多问,推着病床出去了。



晚上,绫香梦见冬爱凪来到了医生室。

绫香不敢看冬爱凪,她显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没能治好她。”

“唉……”冬爱凪叹息一声,坐在座位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能明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看到由加奈的名字后,你拼尽全力去救治她呢?”

“说来话长啊。我和她的关系,比你还复杂。早在之前,我们在初中就认识了。当时我妈妈患有一种重病,妈妈就住在7号重症室。那时我家境不好,她帮助我妈妈住进了医院,又带我到了医院来看她。”

“这样啊……”冬爱凪点点头,“谢谢你,谢谢你……”


……绫香醒来,枕边一片湿。

第九话 完

九月十五日。

[1] 莫西莫西:相当于汉语中打电话前说的“歪?”。

[2] 大劫难:指SARS病毒,即“非典”。

[3] 7号重症室:读者们,还记得这个编码吗?


written by 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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