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边城大名鼎鼎的人物,首屈一指当属刘一飞,这人是个小偷,别的本事没有,一伸手,要什么有什么,就没有他偷不了,有人说便是天上的月亮,他想偷也就是二指一伸的问题。所以人送外号,二指仙。
要问这么大的本事那里来的,还得归咎到他老舅伸手,没错,他老舅也是个飞贼大盗,每次到他家都是左手鸡鸭右手酒,当着刘一飞的面大吃二喝好不自在,馋得他抓耳挠腮难受的很,有次过年老舅提着红烧肉过来吃酒,那油滋滋的肉香,馋得他忍不住便开口向老舅要口肉吃,可老舅宁夹着筷子提了块红烧肉在他眼前晃了晃,便丢到了狗那边,气得刘一飞哇哇大叫,嚎啕大哭,可老舅却不为所动。
“儿啊,这肉不干净,你吃不得!吃了就脏了?!?/p>
刘一飞望着油滋滋的红烧肉,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肉脏在哪里,就算是掉地上用水冲冲也就干净了,要知道这肉那叫一个香啊。让他想也不想就得说了句“我不嫌脏,脏了我也要吃!”
老舅听罢随即长叹一声,双手拂面哭了起来,这一下让刘一飞很是不解,心想不就是块肉,老舅至于这样吗?老舅随后狠狠地瞪着他,吓得刘一飞倒退几步,脸色苍白,那是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像是饿红了眼的饿狼,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将刘一飞咬成碎片。
“看看!”
老舅一撩袖子,黝黑的胳膊上赫然有两个鹌鹑蛋大小的肉窝。刘一飞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舅也不解释,只是从一旁的煤炉子里伸手捡起两颗燃得正旺的小煤球儿往肉窝里一放。皮肉焦灼的气息立马传来,看的刘一飞是触目惊心,老舅却悠然自得得吃肉喝酒,如没事儿人一般。
“我是千刀万剐的飞贼!”
“人人唾骂的小偷?!?/p>
“让祖宗蒙羞的孬种?!?/p>
“有这两下子,才能吃这脏肉?”
老舅说完,又夹了块红烧肉在他眼前晃了晃,丢入口中咀嚼起来。
刘一飞看了看冒着黑气的肉窝,又看了看老舅嘴里的红烧肉,学着老舅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往煤炉子里一探,龇牙咧嘴地夹起一颗红煤球,就要往胳膊上丢,却被老舅推了一把,将煤球抢了过来,又重新丢入炉子里。
“老舅……”
老舅点点头,伸手甩了他几个耳光,这才让他入座,一起喝酒吃肉,随后便花了他三年教了他一身做贼的本事。这刘一飞也是有做贼的天赋,很快便偷遍边城无敌手,成了道上响当当的二指仙。
皇帝没了,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没了长久的生计,走歪道儿的人便多了起来,打砸抢劫渐渐多了起来,这本该是刘一飞大干一场的时候,谁知道他居然金盆洗手,不玩了,扛起了草垛子,卖起了冰糖葫芦。按他的话说,老百姓不容易,这时候再偷偷摸摸无异于杀人放火,他是不肖做的。
衙门无法遏制秩序的崩溃,只能求助于军人,靠着军人的强力震慑,小城总算安定下来,权利也随之转移到了军队手中。军队强势参与,军人们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便是喊打喊杀,老百姓在高压下生活,便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更加阴暗又毫无希望了。
这边城军队最高统帅张团长很是享受霸占边城的乐趣,尝尝带着七八个丘八出来逛街,先去了绣楼,又去了澡堂,这安排的满满当当,硬是一分钱没花,吃喝玩乐统统都有了,那叫一个爽快,便是皇帝老子都不如他。
但他是乐了,老百姓是哭了。对张团长那个恨啊,就恨不得屋子塌了,豁出这条老命与他同归于尽才好。可老张面对指指点点,非但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某天出来寻欢作乐,看着几个卖菜的老农民,这些人穿的破破烂烂,顿时惹得张团长有些不高兴,他居然伸手掏枪,要毙了这几个有碍观瞻的蠢货,谁知道就在他摇摇晃晃准备扣动扳机时,便觉得一阵风吹过,似乎有人撞了他一下,等他稳定下来,手里的枪居然没了子弹,下意识地抬手一看,手腕上的大金表居然没了,吓得他冷汗直流,手忙脚乱地带着收下马弁回了大本营,随后封闭全城,大肆戒严,一定要将大金表找回来。
随后衙门捕快也倾巢而出,几乎将边城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出个所以然了,张团长勃然大怒,当即毙了两个倒霉蛋,随后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务必找回快来,否则提头来见。几个捕快回家之后,愁眉不展,很快便发现被军队包围了,原来张团长怕这些人走的孤单,想让他们的家人在黄泉路上结伴而行,不至于孤苦无趣。
捕快们见状抱头大哭,边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找的地方他们都找了,不知道还能往哪里找,就在这时,一个老捕头笑眯眯的过来,悠然吸着旱烟袋,丝毫恐惧的表情,就好像砍的时候他不死一样,那些年轻的捕快见,又机灵的赶紧跪下求助,其他人一看,也跟着有样学样,跪求起来,老捕头却是熟视无睹,几个捕快一商量,大家凑了一笔钱,备上重礼,便去了老捕快家,老捕快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只让他们去找刘一飞。
众人恍然大悟,立即快马到了刘一飞家中,看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求他帮忙,找回金表。刘一飞则是婉转拒绝,说自己是良民,金盆洗手,早就不干了。捕快们千请万求之后,见刘一飞依然不松口,老捕头便告诉他张团长已经发了怒,捕快们全家枪毙之后,便轮到了各户保甲,找不到就杀,到时候血流成河,死的人可就不是几十几百了,老捕头说完也不等刘一飞回话,径直便招呼人走了。
众人忧心忡忡过了一夜,有些人甚至一夜无眠。一直等到鸡鸣天亮,众人匆匆吃过早餐谋划将来之时,便收到衙门传来的消息,吃早餐时,张团长被人撞了一下,就在张团长大发雷霆要杀人时,一抬手,大金表又有了,明晃晃的卡在他的手腕上。众捕快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昨日困顿一扫而过,纷纷过去要求撤案。
谁知道张团长见了就是啪的一声,将盒子炮拍在了桌子上,将这些捕快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是不解气。当即枪毙了两个,才稍稍缓解下来,要求捕快马上带路,他要杀了这不知道一而再,再而三戏弄他的小毛贼。
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也不想便耷拉着脑袋带着张团长的人马冲到了刘一飞的家门口,可屋子里早就是一副人走屋空了,方圆十里也被搜了一遍,但就是没人,张团长勃然大怒,下令将全村包围,男女老少都汇聚在一起,给他们一个时辰活命的功夫,时间到了,统统按从匪的罪名处以极刑。
还别说,这消息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刘一飞便出现在了张团长的面前。
“小子挺有种的啊!是个带鸟的!”
张团长瞅着这其貌不扬的男人,过去就是几巴掌,干脆利索的声音之下,刘一飞顿时变成了一个猪头。
张团长嘿嘿一笑,让人抬过一口铡刀过来,铡刀推开,白光一闪,甚是吓人。
“留下点东西吧!否则兄弟无法交代??!”
张团长大手一挥,几个马弁过来就将刘一飞推了过去,扯过他的双手,咔嚓咔嚓便将他十根手指斩了下来,痛的刘一飞当即就昏死了过去,等他醒来,身旁,满满当当躺了一地死人,都是他的乡里乡亲。
没了灵巧的手指便没了生路,他唯有乞讨度日,又间接害死了村民,刘一飞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便是六岁孩童都敢对着他撒尿,这日子是一落千丈,便是吃口干的都成了奢望。
又过了几个月的军阀混战,天下重归于袁大总统,边城也重新回归省城治下,天下太平,张团长也因保民护城有功,勒令嘉奖,前往省城受功颁奖,张团长嫌弃车马劳顿,索性便带着一家人坐船顺溜而去,临行之日那是彩旗招展,锣鼓声天,又招来一些各色人等前去送别,便是乞丐也有二三十个哭天喊地,如丧考妣,完全是一副铁血包青天的做派,若是谁坏了张团长的气氛,他能破罐子破摔当场就灭你全家。
一场大戏热热闹闹,张团长一家人兴高采烈登上官船,连连作揖,挥别众人,便要船工收锚扬帆直奔省城而去,大船行驶了一天,夜晚便停在了水上,张团长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赏月饮酒,对未来充满希望,喝到高兴处,张团长伸手掏枪,啪地一声将两名船工击杀,见了红的张团长更是兴奋起来,也不管有人没人,肆无忌惮的对着周边开启枪来,吓得老婆姨太太尖叫不止,纷纷会房。
“哈哈,痛快,痛快!”
说完便咣当坐在甲班上,继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醉眼朦胧中,他发现水面越来越高,船越来越低,很是惊讶,突然搜的一声,一股子水柱冲天而起,很快便湿透了甲板,也泡了张团长一身。
“来人,快来人!”
“船漏了!”
……
张团长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即高声呼救,可见了他刚才那副疯狂模样的马弁家人们有一个算一个缩了起来,无人向前。老半天才爬出来一个湿乎乎的乞丐。
“你过来!”
张团长大声呵斥起来。
乞丐缓缓靠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给张团长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他的目光扫向乞丐双臂时,不由得惊呆了。
这乞丐竟然只有双臂,没有一根手指头。
“你……”
“边城,二指仙刘一飞!”
乞丐爆出名号,张团长似乎想起了某个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刘一飞胳膊一甩,一柄镰刀抽了出来,张团长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脖子一热乎,便在倒在了地上。
……
那一夜官船上惨叫连连,却并不喧嚣,很快便归于平静,之后,官船便停在水面上纹丝不动,一连几日过去,船上飘来一阵恶臭,等有人大着胆子过去一探究竟,却发现满船无头尸体,男男女女死了无数,都没了脑袋。
消息传开,人人兴高采烈,载歌载舞,便是连绣楼都打七折,便是城里的乞丐也吃上了好心人送来的酒肉,不过也有人不痛快,那些捕快的家中大清早一开门,人均十几颗人头从屋顶上滚了下来,吓得捕快的家人们大惊失色,左邻右舍见了,也纷纷惊叫起来,引起不少谣言,甚至有不少人怀疑是这些捕快杀了张团长,毕竟在整个边城,捕快们的武力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这话传到太爷耳中,太爷脸色立马黑了,连夜去了军营,搬来军队将这些捕快一锅端了,不用审问统统枪毙,以平民愤。
至于那刘一飞的事迹,也就到砍断手指做了乞丐,人人唾弃,冻死破庙为止了。也不失为导人向善不去做贼的好故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