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费云帆这个人物的创造来源于白瑞德,琼瑶奶奶用费云帆和紫菱的圆满弥补了思嘉失去白瑞德的遗憾。
可是真的是遗憾吗?或者换个问法,白瑞德真的是我们冒着粉色泡泡星星眼看到的绝品好男人好丈夫吗?他是吗?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白瑞德根本不会进入思嘉的生活圈。思嘉即使失去携手初恋希礼的可能,差不多时候,也会嫁给一个门第不错的年轻人,毕竟按她爸爸郝嘉乐先生的说法,几乎全区的青年都向她求过婚。
白瑞德是个什么人?他出身门第不错,钱也挣下好多,可他不是个有名誉的上等人。白瑞德被他的家族扫地出门,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和一名女子赶马车外出,在外一夜,回来竟不肯娶她。以我们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固然没什么,可在十九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孤男寡女在外逗留一夜,属于伤风败俗,而回来后的“不肯娶”,则是全然置双方的名誉于不顾。那名女子的哥哥来找白瑞德决斗,死于白瑞德枪下。
这样一个不名誉的男人,他是不可能成为陶乐庄园女婿的。因为郝嘉乐先生虽然是靠赌博起家的暴发户,可他发家之后,极其注重门第的营造,为人处世也以“上等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至于他娶的郝太太,更是老贵族门第的小姐。自然,这位高贵的小姐肯嫁给暴发户出身,又矮又胖,还比自己大了二十几岁的郝嘉乐,主要原因是她失去了深爱的情人,她恨反对他们恋情的家人,她要离开她厌倦的家;次要原因是她看准了郝嘉乐先生是一个好人。
郝氏夫妇虽然年纪相差了二十多年,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女儿嫁个大她十七岁的不名誉的男人。
白瑞德对思嘉可谓一见钟情,那么一见钟情钟的是什么?首先当然是颜。就像那年希礼骑着马儿造访陶乐,阳光洒在他一头金发,思嘉的心就此迷失。
作品中一直在强调白瑞德爱慕思嘉的勇敢,如果表白被拒后掼一个花瓶叫勇敢的话。假设思嘉老上二十岁,胖上三十斤,她表白被拒掼花瓶,白瑞德是会一见钟情,还是觉得她有病?
那天思嘉到达十二根橡树庄园后,一直在招蜂惹蝶,而白瑞德一早关注她了,直到书房表白事件发生,白瑞德才看懂这个玲珑美貌的十六岁少女的操作,三十三岁的成熟男人突然就陷入一场中年相思。
如果不是战争,也许白瑞德的相思也就是一阵子。
可是战争夺走了思嘉的丈夫、母亲和父亲,白瑞德从一个不相干的外围人士,一步步成为思嘉自己都不知道的习惯依靠的支柱。
是白瑞德扯掉她寡妇的黑纱,给了她又能跳舞的天地,是白瑞德鼓励她和北佬交朋友做生意,教会她唾弃老南方奉为信仰的“主义”。
十二根橡树庄园的初见钟情后,对于新寡的思嘉,白瑞德想方设法接近,成为她们家的座上宾。他一次次突破封锁线来到思嘉身边,当然是为了思嘉,可换种说法,是不是为了他自己翻滚难抑的热烈情感?毕竟那个时候勇敢的白船长正陷入单方面热恋,中年人的热恋,就像是老房子着了火,根本没法救。
终于等到思嘉的第二任丈夫死掉,白瑞德凭着高超吻技娶到了本不愿三嫁的思嘉。
其实思嘉的不愿三嫁,以我们现代人的观念来看,何其正确。毕竟她已经儿女双全,又有两任丈夫留下来的不菲财产,自己还有两家木材加工厂,一个女人有了事业、钱财和儿女,还要男人做什么用呢?即便这个男人的钱比自己还多。
思嘉稀里糊涂又嫁了瑞德,蜜月期间他们还是很甜蜜的。于瑞德,是多年心愿终得偿;于思嘉,她在第三段婚姻中找到了新奇感。不像第一次嫁了个小孩,也不像第二次嫁给个老头,论男性魅力,瑞德远胜于前两任。何况瑞德对她的一双儿女也是“慈父”,并不像一般后爹讨厌拖油瓶。
但短暂的甜蜜之后,矛盾一点点显现。首先思嘉爱希礼这个事实,思嘉知道、希礼知道、瑞德也知道。一百多年后,日不落帝国的戴妃说过,他们的婚姻有三个人,太拥挤了。其实类似的话,一百二十多年前的白瑞德也说过。
思嘉精于计算,不擅长思考,她只是习惯性地“爱”着希礼,一如少女时代。她并不明白,希礼对于她的意义,更多的是代表了初开的情窦,逝去的旧时光,代表了一些再也回不来的东西。
而三个人的婚姻时不时要逼疯白瑞德,所以白瑞德有一个去处——风尘女子华贝儿。贝儿应该是爱着瑞德的,也愿意听他的倾述,这令白瑞德感觉舒适。也许白瑞德没有想过,他去对一个爱着他的女人倾诉对另一个女人的绝望爱情,这是不是一种伤害?或者白瑞德根本不在乎贝儿的心情,一个花他钱的风尘女子,何必在意她的心情?
在思嘉和瑞德的婚姻后期,这俩人已是渐行渐远。虽然是瑞德一手建立了思嘉和北佬之间的联系,但后来他禁止思嘉在家里招待北佬,对于思嘉那些冷酷精明的生意经,他不再是欣赏和指导,而是表现出不耐烦。
一方面,白瑞德要为心爱的女儿小美蓝在老南方传统的上等人社会留出成长及日后婚恋的空间,对于他从前看不惯的老南方贫穷的上等人,他一点点靠近;在靠近这一边的同时,疏远北佬那一边是必须的。
另一方面,年岁渐长的瑞德,发现了旧时代的美好。其实从骨子里来看,瑞德和希礼是一片树叶的正反面:
一、希礼明知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义无反顾上战?。蝗鸬鲁靶φ獬≌秸?,利用战争发国难财,可是老南方溃败前夜,他突然从军。
二、他们都爱过年轻娇媚充满活力的思嘉,只不过希礼一早就明白合适比相爱更重要,所以他选择了表妹媚兰;而瑞德认为他和思嘉有许多共同点,比如自私自利、残酷、厌恶传统规矩,所以即便明知思嘉心有所属,也非得到她不可。
三、对于已经成熟的,精明冷酷善于算计的妇人思嘉,瑞德和希礼一样,不爱。
四、瑞德爱上思嘉时,年纪三十三岁,血液里流淌着野性,他离开思嘉那年四十五岁,勉强算风华犹茂,但经历过战争、爱情和死亡的他,心境已近暮年。
这个时候白瑞德对旧时代的依恋和希礼几乎不分伯仲,区别在于希礼颓废迷惘,而瑞德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要回曹氏屯和他的家人们和解,再寻回一点旧日痕迹。如果瑞德再婚,很大概率会娶一个和媚兰相似的女性,那是他心中的完美女性,他的后半生需要心的安宁。
对于原著结局,一直定义为开放式结局,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悬念,结局就是瑞德离开,不是因为爱的失望,而是明明白白不爱了。
也许他的不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那时有心爱的小美蓝,这个家还容得下他的父爱,而美蓝的死带走了这个家对于他的所有意义,当一个男人对家无从付出又不再索取的时候,他还要这个家干什么?
偏偏此时思嘉发现了自己对瑞德的爱情,急急忙忙跑回家告诉他,但瑞德的眼中只有怜悯,因为他太懂得没有回应的单恋是什么滋味了,他对思嘉已经无爱无怨,也就仅剩一丝半星怜悯,随后离去,头也不回。
而思嘉还在寄希望于明天,二十八岁的郝思嘉仍然不明白,在她和白瑞德长达十二年的纠缠中,他爱,或者放弃,都是单方面的决定,她从来就没有掌控过主动权。无论明天,还是明天的明天,不再爱她的白瑞德,永远是她的过去,而不会是现在和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