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散落的钱家
?????? 钱家在孔元庄。人数不少，家数也不少，但却以不团结而闻名。小姑和嫂子打架的，亲兄弟打官司很多年的，叔侄之间要动刀的不足为奇。直到文革以后，还有叔叔不停地跑县里去举报侄子的，只是怀疑侄子的工资比正常的多调了一级。
??????? 我的老祖母。也就是我爷爷的母亲。就是钱家的?！靶で稀?。直到死后?；孤裨嵩谇业奈恢蒙?。可怜老祖母和老太爷的坟。以前是很大的坟茔，最后被压在人家的围墙下，旁边还是个鸡窝，只剩下直径大概30公分的小土堆。每次回家上坟，我总是感叹：姓钱的还能好吗？
???????? 姓钱的不团结，因此姓钱的故事就很杂乱。甚至有些离奇而不可思议。姓钱的以“启，承，以，普，焕，金，福，田”为字辈。启，承字辈的都可以追溯到东面的钱元庄。应该都是钱元庄过来的。在孔元庄的都是以“以”字辈为主的啦。我的祖父的邻居就是以“以”字辈的。分别叫“钱以禄”“钱以屯”。两堂兄弟。这两兄弟也不是很融洽。虽然墙挨着墙，但是钱以囤绝对是以堂哥为敌的。在解放前钱以屯曾经是国军还乡团。经?？缸懦で雇岽徘嗵彀兹栈盏拿弊踊丶摇Ｔ贸で购莺莸脑夜月?。钱以禄不敢多言，在家睡了几天。但是在解放后钱以禄当了生产队长。又是预备党员。第一个就跑到县委举报了他的堂弟以屯。让以屯受尽了苦，还差点吃了枪子儿。最后让我奶奶出面?；丶遥比?，这是后话。
???????? 由于姓钱的矛盾多而杂，只能随意的说几家的故事。
???????? 先说屠夫前三家。钱三普字辈。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光棍儿，一个招女婿去了远方。只留下了钱三大名钱普志。继承祖辈的手艺。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屠宰的技术非常出神入画。在他40多岁，也就是我大概十岁的时候，曾经见过他杀猪。前三将正常人眼中很残忍的杀戮变得很艺术。就拿杀猪来说。钱三杀猪猪很少叫。而且很快就结束了。就是连从猪圈里往外拖。赶猪上架。他都有自己的技术。省力气。猪不叫而且很干净。从来不会因为杀猪而到处搞的是猪屎和猪血。他还有自己的理论和仪式。他说，会杀猪的人。是种功德。猪也很享受。不会有太多的怨气。不会杀猪的，猪会疼。怨气重。血会冲向全身猪肉不好吃。皮也不好剥。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我的确看过他很有水平的杀猪。功德，不知道能不能算，很多年以后我皈依佛门，再看他的家里的事，真的不能算有功德。
???????? 钱三杀猪前总是不要帮手，但必须要有人打下手。只要人先将桶放好。再用盆用于接血。盆上有个台面，是直角形的，用于放猪的。他先拿把刀放在桶的旁边，拿着铁钩子就走到猪圈去了，一个人就能把猪带过来。而且放到直角架子上去。他先从猪的身上跨过去。然后念念有词。再从猪的侧面用钩子勾住猪的脖子，轻轻的提着往前走。猪会嘴巴微微张着一声不吭的跟着他走。走到直角型的台板前，他会用手把钩子往上一提，可能因为疼痛，猪会抬起前脚把自己搭在台板上，然后他掀起猪的后腿，猪就会翻滚在台面上，肚皮朝天。猪刚躺下的瞬间，他的刀已经进了猪的脖子，而且顺着铁钩子进去。血就顺着铁钩子流到了桶里一气呵成。猪也大声不发，只是微微的哼几声脚蹬几下就结束了。然后打下手的吹气，剥皮......流程简单而技术熟练。
??????? 他通过杀猪和贩肉赚到不少钱。在他六十岁的时候，我已经出门上大学了。他家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从此以后不再杀猪。甚至和他的老婆一起吃斋念佛。
??????? ?说那天一早拉回来一头猪。猪刚落地，他便拿着刀钩子。从猪身上跨过去。以藐视下被杀的灵魂。忽然猪像熟门熟路的样子，竟然飞奔着跑进了他家，跑进了暂时用于存放生猪的猪圈。他嘿嘿一笑说：这猪的前世可能还是猪，而且也是他杀的，竟然认识路。他不慌不忙地跑到猪圈墙前，一抬头竟然看到一位背对着他倚在猪圈墙女人。脸朝墙里，他大吃一惊，吓得往后一退。擦擦眼睛再去看。是猪把两只前脚加在猪圈墙上。那一刻他犹豫了。他决定不再杀了.....就在那个月，.他30多岁至今未婚的儿子。被查出来胰腺癌。三个月以后，他的女儿，也未结婚。却查出来子宫癌。这让他难以接受。他带着他的老婆开始念佛吃斋，一起求菩萨的宽恕。
?????? ?隔壁钱铁匠家儿孙满堂，但从不与外界接触?；钤谧约旱氖澜缋铮灼荻疾蛔叨?，这也是算孔元庄的一朵奇葩了。
?????? ?......
???????? 说起钱家和我们肖家有很多的恩恩怨怨，这个先且不表，先说说钱家这个很有代表性的女人，就是这个黄牙抽烟，淫荡的钱家媳妇。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不堪入耳，概括起来就是：“差不多睡了半个庄子的半大娃?！敝Ｖ窝У男云裘删褪撬啮货悴豢案?，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然而她的老公，那个成天眼皮耷拉着的男人，对这些事情充耳不闻，这个男人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两个“抽烟”“赌钱”。从界河西边下来，就数他家，和他家隔壁的理发匠郑治宽，还有庄北面的，就是压着我老祖奶奶坟茔的那家的，以及庄西的几个闲人，成天推牌九，看纸牌，押宝.....这几个怂人的老婆，都是不掌家的，成天在外面浪。其实，说这个怂不管老婆，起初还真的不是，的确管过，甚至也打过，但是他的确管不了，也打不过这婆娘，最后干脆随便她了，何况这个女人还经常给点小钱他去赌，孩子也不要他带，由她去吧。
??????? 说这妇人淫荡，甚至丑陋不堪，都不太过，但是这个女人在我的眼里，还是深明大义的，在关键的时刻，做了对的事情。郑乡长最后对她还是做了肯定，甚至安排人把她抬去，火化了。以后坊间也不再有人说她的坏话了，再最困难的那几年，她的癞头儿子，被东家一碗饭西家一瓢米的救活了。
?????? ?那时候的孔元庄，政治色彩特别浓烈，白天明的有日伪军横行，暗的有他们的探子在打探。晚上有共产党在活动，为攻打姜堰城做准备。据说隔壁唐元庄两家有仇，一家是共产党，一家是国民党。白天，国民党的人带着日伪军，把共产党家人抓了，绑树上用镰刀割肉，晚上共产党带人来把国民党家杀死一个，就这样错综复杂?？自购茫兄１３ぱ棺?，没有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但是老百姓也是苦不堪言。这不，我八外公，就是因为“国军好和共军好”被打了几次，庄西的丁克亥这个后生娃，也是因为共党的探子，一跑就是一辈子......
??????? 这天，又有日伪军大概十几人从姜堰晃荡过来，在孔元庄晃荡着，想顺便找点乐子，他们从庄东晃到庄南，沿着界河西往南，走到孔元和时庄的分界的那个东西渠道边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我二爷肖恒宽，我二爷很小的时候，大概十一岁就跟了共产党，那时候这个女人刚刚结婚，他们去闹过，还听过房，这个女人见过一面，很多年过去了，我二爷已经是泰兴某团的侦查团长，兼政委。这次回家是看看我老祖母，也就是他的妈妈。谁知道刚刚进庄子就遇到了这帮人，因为考虑安全问题，他什么都没有带，就带着个包袱，里面放着衣服和一块黄桥烧饼就回来了。
???????? ?“哎~哪来的？弄什的？”
????????? 看到日伪军迎面走来，躲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迎上去，装着镇静的样子。
??????? ?“家来的，在外面走亲的。”
??????? ?“哪家的？我们咋没有见过？”
?????? ?“庄中间的王家老二，王申明?！?/p>
??????? ?“王家的？王家老二？我咋没有看到过你？”
???????? ?“......”
???????? “这个人好像不像种地的，来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再把褂解开，我看看肩膀?！?/p>
???????? 聪明的伪军有经验，扛枪的和打枪的，因为训练，肩膀和手上有老茧。这下我二爷可吓坏了。
???????? ?“你来弄什的？一个男人你要脱我褂子？”
???????? ?“快点，个屄养的东西......”
?????????? ?“.......”
??????????? 就在这时，边上的油菜地里冲出这个女人，衣衫不整，甚至是有意的露着胸部，乳根都露着外面。
????????? ?“哎呀呀，这不是我家大侄子吗？你家来了？这几天可不把你家媳妇想死了？连我都想你了。”说着跳过渠道，跳到我二爷脚边，抱着我二爷的胳膊直往他身上蹭。
????????? “这是哪个??？你认得？”
????????? ?“这是我大侄子，你个死形，你认得哪个？”
????????? “难不成也是你相好的？” 嘻嘻，这些伪军发出淫荡的笑声。
???????? ?“要你管，死形样子哦...”说着抬头看着我二爷，一脸媚笑的样子。
??????????? ?“唉，唉，唉，我来还在呢？看不见？”
????????? ?日伪军的头一把拉过这个女人，另一只手推向我二爷。
????????? ?“你早点死走，别再让老子看到你?！?/p>
?????????? 二爷抬腿就走了。
????????? ?“说，在地里干嘛的？又偷人的？你个骚屄?！?/p>
?????????? “哈哈哈”周围响起一阵笑.
?????????? ?“要你管，又不偷你！.....”
?????????? “看，这奶子，还湿漉漉的，来兄弟们，大家凑点钱。”
??????????? “好！”
???????????? 不再去管已经走远的肖恒宽，这个队长搂着女人朝庄中间走去。
?????????? 第三天早晨，这个女人才跌跌撞撞的从姜堰街上走回来，一回来就没日没夜的睡了好几天。
????????? ?从此以后，她过段时间就到街上去，隔几天回来，回来之后的当夜，总有人从他家的窗台外拿走一些东西，直到姜堰解放。日伪军在孔元的巡查也少了很多。年轻的郑保长曾经在旁人面前说：“这个屌女人，总算做了个好事，而且是个大好事?！?/p>
????????? 然而，她的结局却非常凄惨。在日伪军垮台后的几年里，她得了梅疮，也就是“梅毒”。先是在家里趟了几年，从脸上，眼睑，手背上开始有烂疮，发臭，流脓。到最后，开始生蛆了，进进出出的非常渗人。她儿子心疼她，用筷子帮她夹出来......最后的一段时光里，她总是在不停的骂人，用各种脏话骂人，但是不知道骂谁。在最后的几天，她时常发出凄惨的嚎叫，她老公很烦她，把她关在房间里锁上门，不给看她....她停止叫声后不久，郑乡长带人过来，狠狠抽了她老公的两个耳光，踢开房门，看到她一身屎尿的侧身躺在床上，蜷缩成虾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