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对季节流转几乎没什么感觉了——是人到中年感觉变钝了,抑或温室里待久了与自然产生了隔膜?或许正因为眼前的黯淡下去了的原故吧,早年的记忆却更加鲜活和锐利起来,时时闪烁在我的眼前。
农家的日子,永远是和农活儿联系在一起的,哪怕是对季节的感知也不例外。
每年从初春解冻起,人们便被活计追逼着,送粪,开犁,下种,耪头遍草,薅苗,耪二遍草,施肥,耥地……就像比赛一般,往往头件事还没忙完,第二件就赶了上来。你稍一松懈,不是被苗落下了,就是被草落下了,真是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一天三顿饭都是凑合的。等到可以伸伸腰的时候,日子早已过了江流急转目不遐给的春天,进入了相对比较直阔、平缓的夏天。
夏天就是夏天,即便在户子沟,也和别的地方一样,日光一天比一天浓厚,田野里的绿色饱涨得像要溢出来似的,蝉声的网眼儿越来越密,把每个村庄的每一只耳朵都罩在了里面。这个时候,农活轻省了些,却还没轻省到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地步。虽然是夏天,杂草也不会停止生长,只会长的更加凶猛,更加无孔不入,还得不定期清理。且不说它会与庄稼争水争肥,影响收成,如果地里的草飘飘悠悠、一副要与庄稼争高下的样子,对于地的主人是挺丢人的事,清爽的地垄,才是一个庄稼人最好的脸面。
除了杂草,要时刻盯着的还有虫子?!扒缟宄嬉跎妗?,就是说,大太阳的时候腻虫容易滋生,如果看到庄稼的叶子一片油亮、打卷的话,完了,长腻虫了;如果天阴着,雾气沼沼的,闷得人喘不气来,连小孩子都知道,“老天爷下虫子呢?!辈还苁鞘裁?,都得及时打药,否则用不了几天,庄稼就废了。我不太清楚现在的农村是用什么方法了,但在我小时候却是人工喷雾器的。打药,真是一件辛苦的活儿。为了保证杀虫的效果,必须在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背着装满了兑好的农药的喷雾器,在一人多高密不透风的庄稼地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儿汗水就把衣服打透了,等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庄稼叶刮刮拉拉的,你裸露的地方,不管是脸、手,还是胳膊,全会留下纵横交错的红印子,被汗水、药水一浸渍,那酸爽的感觉,估计只有经受过严刑拷打的革命者才能体会。所以一般打药的人,哪怕更热了呢,也都尽可能地用厚衣服自己裹的严实些。
打药时真正会要命的是喷出的药雾,它一直弥漫在你的周围,不会散去,打药的过程,也是吸毒的过程。村里一个我叫老叔的,有一年夏天打了一下午农药,回到家里出现了中毒的迹象,眼看人就不行了,赶紧送到了县医院,费了好大劲儿才抢救过来。村里人都说,这也就是他,有个在乡里当干部的哥哥,叫车及时,抢救时又能用得起好药,要是一般人,早完了。
除了大地里的庄稼,需要人们忙的还在园子里的菜。我们那里,除了各家当院的园子,还有一块菜地,每户大约几分、半亩左右的样子。菜地里种的,都是贼平常的菜:白菜,土豆,葱,生菜,茄子,萝卜,芥菜,诸如此类。入夏之后,开春时种下的土豆,秧子长的老高,顶上开出了一簇簇白的紫的小花儿,花过了,就结出了一个个青绿色圆球状的小果实来。小时候,我们最爱拿那果实当小球玩,掷来掷去的。等到土豆结果的时候,秧子差不多也快枯萎了,也该捋秧子出土豆了。
出完土豆,把土细累的平整了,就该开始种下半年的菜了。一切都是有节令的,“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种荞麦。”错过了节气,种出的东西不但长不好,味道也不对了。
? ? ? ? ? ? ? ? ? ? ? >别走,我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