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的离别

1.

估计是没有照毕业照,又没有参加毕业典礼的缘故。尽管我亲自收拾了宿舍,和舍友告别,把毕业证书、学位证书和报到证拿回了家,却依旧没有已经毕业的现实感。

不说其他,不过是总有种还会被辅导员一个电话喊回去,处理未竟事宜的未竟感。

又舒口气想,实际上总归是已经毕业了。

班级的QQ群尚且活跃着,之前担心错过消息而设置的自动弹出总算可以取消了。于大学同学并没有什么现实感,四年除去几人外,留下的记忆也不过是从老区图书馆到新区图书馆的转化。

好吧,烂桃花因为某些原因,倒也让人印象深刻。

回想起来,小学毕业时因为要准备住宿,并没有什么告别的心思(更何况全班八十多个小朋友,直到毕业我也没把名字给记全);初中毕业时考得太差,一边心情沮丧一边和同学一起补着习;高中毕业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哪来的心思去琢磨着分别的意义;大学毕业前后正好是工作忙碌的时候,远程还开着手机上着工作QQ接着电话——就好像我真的有多重要似的。

再远溯回去,倒也能够想起一场别离。存在于我幼年的记忆中,就像是除了无疾而终的暗恋之外,唯一为了感情而痛哭的证明似的。

在最为年幼的时候,第一次搬家,第一次远离自幼相处的小伙伴。

有很多时候回过头去,还隐约怀疑着那是不是我自己编造出来的记忆。

两个小女孩儿拖着我在长长的、弯曲的巷子里一边哭一边奔跑,想要躲到一个大人找不到的角落里,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被带走。

就好像以后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似的。

多年以后我们再次相见,都已经成为外在看起来文静谦和的少年人,被大人们谈笑间又重新丢到一块儿,面面相觑,笑着尴尬。

我没有和对方重新确认那份被我怀疑着的记忆,而也并没有必要。

很久之后我发现,无论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别离,很多时候都像是一种割裂。

把别离之前的人生和别离之后的割裂开来,无论是彼此两个人,还是两人之间。只不过是距离或大或小而已。

如是而已。

2.

我长久以来不喜欢、也不擅长和人维持关系,以至于我父母操碎了心,在我跟某位朋友断交好几年之后还在问我:“你这次回来跟某某联系了吗?”

被我抗议多次后,总算是消停了,却是换成了另一个人选——总算是换了个我还在交往的朋友。幸甚。幸甚。倒是可以交差了。

于此,我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沉溺自身,陷于痛楚。自以为是,疏于维系。

前一阵子在去医院之前,陷入了长时间的所谓”经前综合症“——实际上的抑郁爆发。结果忘记了发小的生日。

道歉,撒娇,最后陷入疲惫。

我可能更喜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简洁明了些,事不过三,彼此清晰明了地表达清楚意愿,生气就是生气,原谅就是原谅。如果说平日里我便对关系的维持比较疏懒,在我满脑子充斥着痛苦恍惚的时候,这份“义务”成了稻草堆上的又一根稻草。

在医院测了长长的报告,尽管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卵用,倒也是让我意识到我确实对人际——各个层面上的——有一种惧怕和疏离。

没有用。是在厌倦我吗。讨厌我吗。反正是要离开的。太喧闹了。

另一方面,我却又是特别容易依赖的一个人。因为前车之鉴,在和新朋友进行交往之后,我总是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小心点,保持距离,不要贴上去,会被厌烦。

占有欲。嫉妒。自得。

到了丑陋可怕的地步。

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

离开了没关系,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放弃了我没关系,反正我只需要我自己就好。不在我身边没关系,人本来就是孤独的。

离别没关系,反正有曾经在一起的回忆。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谁知道呢。

现在又算什么呢?

3.

不难过吗?不痛苦吗?不后悔吗?不遗憾吗?

开什么玩笑。

只是工作啊,学习啊,暗恋啊这种短时间之内就会有实际后果的东西,很容易激发人一时间的反应,并且有实际的理由值得人去付以感情上的反馈。

给不出情感反馈的时候,也就只能想着:啊,我为什么不难过呢?应该难过吧?明明应该伤心,应该后悔,应该努力去挽回——但是为什么不难过呢?

名为“爱无能”的那种情感,是真的不会爱吗?

母亲曾经感慨过,明明小时候是个活泼开朗热情大方的性格,后来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我倒是没有很讨厌自己的性格,只是这个问题确实很奇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不乐意与他人交往,开始无意识地不付以情感,开始漠然地面对相遇与别离,开始一步一步后退,闭上双眼捂上耳朵呢?

我不爱与我交往的朋友吗?

当然不可能。

我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我喜欢一起看过的电影、一起聊过的书、一起走过的路以及一起悲叹过的人生。

我总觉得别离时会哭泣,然而别离总是自然而然的。等到确定已经发生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已经分别了啊”的心情。

正如知乎上那一篇《爱无能是怎么来的》所提到的那个TED所说,“人的情绪是不能有选择性屏蔽的。 当我们压抑那些不好的情绪时,我们也压抑了快乐、感动、幸福和其他积极的情绪?!币舱缯馄恼滤担悄嵌虑降拇嬖?,使得我在长年忧郁焦虑的状况下,还能够正常地活下来,度过每一个波澜不惊却又于我来说布满陷阱的日子。

跟父母坦诚过我看了医生之后,父亲困惑地说,他跟母亲反思了很久,并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了想,对于这个爱我但同时又总是缺席的人无话可说。

去看医生。吃药。刚吃的时候断断续续,又犯病之后赶紧老老实实好好吃药。吃药差不多已经一个月了,回头去看吃药之前那一段日子,就好像所有痛苦过、绝望过、站在地铁旁因为恐惧而不断后退的日子,都成了虚幻的梦境,都是编织出来的记忆。

然而确实又是存在着的。

为什么去医院?

实际上是想要断绝自己一个借口。好好吃药了,大概是有用处的,就再也没有借口不去面对人生。人生需要活着的。

这大概就是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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