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喜欢诗词,喜欢咀嚼里面的若干层意思。

偶尔还能品出酸甜之外,不是五味的无味。

难得说与人懂,读的人自然会感受。

午间小憩,春日四月的天气,让人懒绵,

我只道是打发时光,却也不辜负这温暖。

若因电视里听得一句,"曾是惊鸿照影来",

拨动我心弦,瞬间一颤,

想听的太清楚,放下筷,静心听。

是陆游的《钗头凤》。

让我惊讶于的不仅仅是陆游的钗头凤。

真心感伤里面的女主角,可歌可泣可悲可爱的唐婉。

她的一生仅仅27岁,为了一个,

确切的说是二位男人的刻骨之情爱,

竟让她早早耗尽情殒命这杯烈酒。

联想这份痴情于寡欢,竟让我全身起来鸡皮疙瘩了,

我知道,唐婉在和我倾诉:

这份诠释,来自女性的情感共鸣,

一万个伤心的理由竟不如一汪秋水,

那含情脉脉的欲说还羞,

那踌躇的挪不开的脚步点点,

那深刻到不能直视与她相关的物品,

哪里是不见了人影,分明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万般滋味,皆是一首《红酥手》。

那看似简单的几句,却能让你咀嚼出万千滋味。

一丝入心,了无牵挂,丝丝缕缕。

一丝入脾,深深念,情不能自己,一触即发。

一丝入念,望眼处,无一是你,竟也无一不是你。

如若不能鸾凤和鸣,

何不选择各自安好?

我听见唐婉若有所思的低语,很柔的低吟,一般人不靠近是听不见言语半分,就连丫鬟翠儿走过来,也以为少夫人春困酣睡,轻轻把一件翠绿底色,着镶粉色海棠花的披风,盖在她纤细柔美的肩膀上。

唐婉看着院子的春天,心思竟也不能感觉温暖,原来春天温暖不了寒心的人。

闭眼垂目,不忍远望,怕以往,怕勾起尘往。

一瞬间,思绪拉回,竟也打了个寒颤。

顺手就掂起披风,往怀里掖了。

手指抚摸过的丝绒缀绣海棠花,于这眼前的春色满园,大朵压枝的梨花,

颤颤悠悠的实在夺目,身边的几颗牡丹花马上就要凋落,竟有柔美怜惜之意。

“唉”,唐婉叹了一口气。

怜惜中自言自语:

“这绣上的海棠竟如此绚丽,不比这红尘中的春暖花开,有时光可换”。

这是赵士程新婚之时,特意给她定制的若干华服中的一件,

唯独这件令她喜爱,每每抚摸,眼中带光,若有所感。

赵士程以为是自己的爱让唐婉心动。

殊不知她是为这海棠花图案动情。

唐婉在和陆游分别前,也是在陆母要陆游赴京考取功名的时刻,

陆游无奈来对唐婉说:“婉儿,我已把此处房租交至月底,母命难违,

男儿有齐家治国之志,我要走了,归来不知期,恐有辜负,恐你有疡,

还是回你娘家居住吧!我也安心不是。”

唐婉笑了,看得出她在乎陆游对她的怜惜,

却也知道自己的姑姑,陆游母亲,前几日刚给他迎娶了新娘王氏。

男人的心,终不似不是海底针,只是春来发几枝的柳叶,随风摇曳。

用心一看竟也明了。

唐婉不愿再用爱捆绑,毕竟休书一写,再爱就名不正言不顺,爱的苟且无助。罢了,罢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曾经拥有过,无怨无悔。

临别时,唐婉把自己种植的,精心养护了一年的海棠花送给陆游,

托他好好照料此花,这是他们搬到这个小院的那天,

墙角的惊喜,也是他俩为爱奔赴的纪念。

陆游一往情深的眼眸,对她说,我会好好珍惜,呵护它,

这是我对你的相思,红色的花瓣,片片都是,是陆游此生对你的相思红。

见此花犹如见彼。

唐婉是比陆游要清澈吗?

还是唐婉的感觉越发透彻?

她能感知陆游对她的爱已经消减了不少,

这是令她最断肠难受。

她深情的对陆游说:“你道它是相思红,我望它是断肠红,

不敢忘,望断肠呢!”

她依稀记得那天的阳光比现在要暖的多,

那时的她以为她和他会是一辈子。

她还记得那天陆游信誓旦旦的对她说: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婉儿,你在哪?快来,来尝尝鲜。”

一阵急促的呼唤,把唐婉从思绪中拉回。转过头,看见丈夫赵士程疾步走着并张望着,奔走过来。

她那纤细柔美的手臂往上挥了一下,示意他,肩上的披风滑落,赵士程眼疾手快的小跑过来拖住,一只手重新给她披上,另一只手还小心翼翼的拿着,一个浅绿的精致盒子,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颗颗比葡萄大的新鲜樱桃。

“娘子,快尝尝,我刚从母后那里分得的一半,知你喜欢,赶紧拿来与你品尝!”

说着,顺手拿起一颗大的送到唐婉嘴边,唐婉娇羞的眼神,张开粉红小嘴,吃了一棱角,便自己接了过来,也拿了一颗给丈夫吃。

赵士程喜滋滋的一个樱桃含在嘴里,一颗籽吐在花坛后,他看着唐婉的眼神蜜糖般软糯。他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觉得此生若能早遇见唐婉,才是此生最大的幸事。

自从在沈园祈福相遇,见得一面后,暗恋的情愫在心里滋养许久,以前知道她已为人妻,心有所属不敢造次,自己独夜临摹唐婉画像,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越想描绘清晰却又感觉画不出她的美貌一二,越是挥之不去越是愈发清晰。

梦中相遇,翻云覆雨,次次浓情!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当得知唐婉被陆游休书一封后,竟然夜不能寐,惊喜溢于言表。

赵士程是家族显赫,宋太宗玄孙赵仲湜之子,真正的皇室贵族,当地皇亲贵胄频频示好接亲,他竟不点红颜,父母只当他男儿只在鸿鹄,可是当他向父母禀告,自己要娶别人的下堂妻时,遭到了强烈反对,父母不但勃然大怒,还几乎因此与他决裂。

即使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护你周全,原来,不少女孩幻想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偶像剧,赵士程早在1000多年前就已经上演了。

思之若狂,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


诚然,男人真的爱一个人,是可以撼动父母,拿爹娘说事的男人,

都是不是真的爱。

爱人和爱父母哪来的冲突。

爱屋及乌,词义何来。

赵士程心意已决,他顶着重重压力,将唐婉风风光光地娶进家门,

不但以八抬大轿迎娶,还行三跪九叩之礼,

并且立誓:“唐婉生前不纳妾,唐婉死后不复娶!”

他给了唐婉天下女人都渴望的一个承诺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br>

“我娶你”!

乃是天下挚爱最好的一个储存。

直到今天,这仍是检验男女之爱之真诚的有力法器。

生活里男欢女爱多了 ,为欲望,为宣泄,为好奇,为猎物。

赵士程回想这些都历历在目,每次都雀跃,都欣喜,

每天看着心爱的她,睡在自己身侧,

她的侧颜,自己深夜端详了千万遍,

离开瞬间,却又想念。知道她当时嫁给自己是有顾虑,

担心自己不能生育,怕再有风波,怕再休书一封,

情字不是刀,却道道索命。

她的委屈,思责,他都知道。

他不想此生最爱的人,有丝丝的不安逸。

他对她承诺“一生一世,唯你是妻?!?br>

六年了,幸福的时光过的好快??!

唐婉也在这七年里,享受着赵士程对她的雨露滋养,

只是,得不到总是最好的,她是有文采,腹有诗书的女子。

午夜梦回,她看见他的凝视时,总是娇嗔的推开他的脸,

羞怯的说他“傻不傻啊/脸上有花?。 ?/p>

每次,他都紧紧拥她入怀,亲吻她的秀发,总感觉她的香气刻进了灵魂。

此生因为有她,足矣!

殊不知,唐婉在云雨之际,常常幸福的云端,

连自己也不能分辨,这一刻金风雨露之人是赵士程还是陆游。

诚然在她心里,也有一个不可得和曾经。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赵士程不舍春光明媚,便提议要携唐婉去沈园赏花,

陪伴在她的身边是他今生最好的遇见。

于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时间,他们夫妻再次重游沈园。

也和往时一样,他牵着唐婉的手,怕她赏花入迷崴了脚,

怕她采花不小心刺扎了手,所以,每次他都随时再带二块帕子,

方便他随时为她擦手。遇见熟人朋友,总是很隆重的先介绍夫人唐婉,

仿佛她是天下第一,他也不理会别人看他的眼神,爱就爱了,无怨无悔。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唐婉的一笑。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就说天下无巧不巧,

就说心心念之人必会相见。

虽说陆游早已再娶妻王氏,可是她的木讷和温和,

竟让陆游没有感受到琴瑟和鸣,是男人的通病,

还是审美疲劳,家中也有小妾几房,可还是午夜梦回,

会浮现出一朵海棠花,娇羞却和谐畅意的身影,

其中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也是在这个暖日,陆游重回故里,睡到半响,闲逛于此。

走着走着。

花就开了。

赵士程一路牵着娇妻,美人看花,她看美人,走到湖心亭,

他牵着的手忽然甩开了,他一看,唐婉的眼神,凝视着前面,

眼圈渐渐变红,从自己的袖兜里掏出手帕,似要转身抹泪。

赵士程定睛一看,前面拿人气质不凡,也似有所思。

他料到了,是他,陆游。

他想过遇见或者照面,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遇见。

他婚后为了尊重唐婉,六年不曾提过往一句。

甜蜜的夫妻,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都以为是初婚。

没想过,在这里遇见了唐婉的前夫——陆游。

赵士程是见过大世面的谦谦君子,于是,她安抚唐婉,温暖的搂住她,

轻声说“娘子,遇见熟人可否为夫引荐?”

唐婉是成熟女子,深谙为人处事。

于是,放下紧张与忐忑,为赵士程引荐

“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诗人陆游,也是为妻的故友?!?/p>

赵士程上前拱手作揖,幸会寒暄。

并提议一起湖心亭小坐休息。

陆游瞬间情绪有点激动,看见心爱之人仍是貌美如花,温柔可人,

昔日应该是自己陪在她左右的啊!

是自己拱手送与他人的,能怨得谁啊。

左不过一个命运弄人啊,

右不过一个情缘难续吧,

哽咽在喉竟不能言语,这可不是平日的陆游啊!

我怎么了?

赵士程把娇妻安置落座,寒暄几句安排丫鬟翠儿去买点酒菜,

自己对唐婉说,朝里还有些公文,等待审批,就先走一步。

你在这里陪故友聊会天吧,平日你也难得出来,

别着急回去,晚饭我就在单位吃了。

成全是一种修养,

更是一种爱,

你不说我懂得。

于是,接下来的千古奇文,诞生了,因为传颂的人太多太多,

我想,他们的遇见是冥冥之中的缘定,也是赵士程一手创造了这份遇见。

他只想心爱的女人快乐,却不知她的快乐是想再见到他。

唐婉深谙丈夫之大肚,想自己已经为人妻,再多说无益,和陆游并未深谈,

其实,也是不知道要谈些什么了,自打眼神的交汇那刻起,

心里便没了方向,几年不见,他也没见变化啊,还是那样潇洒。

再顺手扯扯自己的绫罗群,生怕在他眼中失去了光芒,

手轻轻抹了一下脸庞,咋感觉皮肤不如六年前好了吧?

感觉自己脸上有风霜之意了吧?

直到今天,我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会不会询问我呢?

简单不过四目相望,

深刻不过清泪两行。

于是,浅谈辄止,俩人都沉默良久。

唐婉眼神愁绪,似有千言万语,可那身姿,仍是妖拽婀娜。

再一撇,她头上那支步摇,钗头凤,

不是当年我母亲送婉儿的聘礼吗?

陆游怅然,若已经失去,为何还要再见。

既然再见,为何还要相顾无言,

明明梦里邀约过,云雨之意难平。

可是,仅在咫尺,却不能相拥,苦?。?/p>

别人会笑话我吗?

我可是堂堂陆游。

随他去吧,

桌上美酒一杯未动,

既然已经辜负了唐婉,

就别辜负了她赠的美酒了,

墩墩墩,吨吨吨。。。。。。

一壶美酒入了愁肠,

唐婉刚才是对我笑了吗?

别人笑我太疯癫,

我笑她人看不穿,

她哪里知道我对她的眷恋?。?/p>

无法倾诉的爱恋就在沈园的墙壁上呈现: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唐婉读完后,竟不能自己,泪如雨下。

怕人看见,于是,在丫鬟的搀扶下返回家中。

路上轿子里,独自哭成泪人儿,

哭吧,哭吧,不是罪,

是无畏,是无能,是无奈。

唐婉回家后,赵士程在已在家中,看见唐婉蜜桃眼眶,早已猜到。

只是,你不说我就不问。

夫妻二人仍然和往常一样,只是谁都未曾提及,

下午的遇见,

如果没有这首《钗头凤》,这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唐婉回家后,彻夜未眠,心里一遍一遍默念这首词,

终是知道陆游对自己的深情了,

思虑后总觉得当日有点失态,有点意犹未尽,

应该多询问一些他的消息啊,

他是男人,为什么不脸皮厚一点呢啊,

为什么不问问我过的如何???

看我现在好像过的很光彩,

可是谁又知道我心里的苦?。?/p>

我又能怎样呢?

我的心事又能像谁说呢?

或者只是再多呆一会也是好的呀!

这一别今生不会再见了吧!

于是,再三思索,再三纠结,郁闷的心想冲破嗓子,

呐喊的焦躁,生生让唐婉得了急性喉炎,

吃了两天药,仍不见好转,她知道,这是心病。

于是,赵士程公务外出的间隙,她疾笔写下女版《钗头凤》,

吩咐丫鬟翠儿亲自送到陆游手里。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br>

这一对男女版《钗头凤》,可歌可泣。

可歌的是唐婉与陆游结发夫妻情缘,任时光摧残初心不改。

可泣的是赵士程的此生为夫妻,恩爱不相离的情愫生生被打碎。

婚后七年,赵士程与唐婉夫唱妇随,

如果能一直这样恩爱下去,

那委实是岁月静好的幸福时光,

然而命运却狠下心肠戏弄了他们。

生活中被命运戏弄的又何曾是他们三人。

在与陆游重逢后,身负情思的女人最会折磨自己,

还幻想对方和自己一样,话说情深不寿,

郁郁寡欢的唐婉自此一病不起,

不久之后就香消玉殒,年仅27岁。

情字无解,可悲,可叹,我眼角湿润。

天青色等风雨,我提笔等你。

晚年的陆游再回到沈园时,又写下: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br>

独爱这一句,反复念,曾是惊鸿照影来。。。。。。

里面有你有我有她,可万年不过如此,

谁的新欢不是别人的旧爱,

即以此,何如初,何必再相逢?

若不再相逢,终生郁郁不得,何堪/

伤心桥下春波绿,以此来怀念故人,可是那又如何呢?

唐婉已经故去,赵士程也误了一生。

用我当下的中年不惑,

我竟也想安慰赵士程,

你只是错的时间爱上对的人,

可既然爱过,无怨无悔。

赵士程却执着诺言,唐婉去世后,遵守当初的誓言并未再娶,

而他始终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每逢战必身先士卒,最终战死沙场。

陆母当年曾以一只精美的家传凤钗作为信物,

为儿子和侄女订下这门亲上加亲的婚事,

她那时肯定没有料到,这只钗头凤却成了他们一生的牵挂与勒绊。

千年后,我再闻两首《钗头凤》,陆游主唱,唐婉主和,

一个宣泄如虹,脱口而后快,一个浅唱低吟,

为难了自己,折磨了别人!

可这一唱一和,珠联璧合又相映生辉,

成为了千古绝唱,但也充当了唐婉的“断肠红”!

我和唐婉促膝长谈了下午,对我而言,倾听成了最礼貌的问候。

偶尔我也在想,唐婉是在告诉世间女子,要珍惜眼前的情缘,

因为她告诉我一个秘密,在她的长眠的千年里,

她的梦里曾出现过赵士程。

我的美丽的梦醒了,好个春梦了无痕!

在这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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