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镇子里面长大。镇子的规模不大,估计有几千户,是一种介于县城和乡村的一种行政级别。母亲从小长在县城,家里是祖传牙科的手艺,姥爷家养了十个子女,家境还算得上殷实;但是相比较而言,父亲这边家境就很一般了,甚至有点寒酸,爷爷家算得上是典型的农民,在我记事的时候起,家里就靠种地为生,父亲是年轻时参军,直到复员,在镇上的供电所工作,才算是迈出了从农民到工人身份的一大转变。
所以,小时候的假期活动还是挺丰富的,因为几乎都能在姥爷家的县城生活和爷爷家的乡下的生活模式,无缝切换,玩耍方式的差异,绝对能让你印象深刻。
因为爷爷家距离的并不远,差不多只有二里多路,也叫二道(应该和这个二里路有点关系),所以并不会在爷爷家常住,爷爷家的房子是土房子和茅草顶,后来条件好些了,屋顶换成了青瓦。农村的房子院子都特别大,进门旁边就是“仓房”,放些农具,杂物,如果养牛的话,还得专门的牛棚以及草料放置的地方。正对的就是房屋正门了,老是听说“农村的三间大瓦房”,其实并不容易,爷爷家的算是两间了吧,正对的朝南的算一间居住,旁边东西向的仓房算另外一间,然后加上个大院子(屋后还有菜园子),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进了屋子,先是厨房,然后进了右边的门就是卧室,南北两个大炕,晚上睡觉就把炕上的帘子拉下来,东北人睡大炕,差不多家家都是这样。进门厨房的右边脚下就是灶台,上面一口大黑锅,炒菜做饭都是它。特别喜欢大锅煮饭时的锅巴,焦焦黄黄的,嚼起来酥脆,满嘴米香,后面家家户户都用起了电饭煲,就再也吃不到那种焦黑的锅巴了。灶台下面的灶坑,是我们烤玉米的宝地,每年夏秋季节,第一批玉米结穗之后,最喜欢去地里“掰苞米”,新鲜的玉米黄黄嫩嫩的,手指一掐能出水的那种,剥了外皮,直接在碳火上烧,小心的翻动一会后,烤玉米的香气就弥漫整间屋子,猴急的我们甚至吹都不吹,个个烫的龇牙咧嘴,一会儿的功夫就嘴巴焦黑,一脸满足了。
除了烤玉米,下河摸鱼也是我们的拿手好戏。那时候父亲喜欢吃鱼,但家里也没有那个条件天天街上买,最多是隔几个周末才能改善一下生活。我和哥哥就经常到离我们不远的小河套(后卜河)去搞鱼,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搞鱼的方式也在不在进化提升着。第一阶段叫“镇鱼”,后卜河水不太深,差不多小孩子的大腿根吧,我们先选一些个头比较大的石头,估计下面能藏鱼的那种,我在旁边准备好捞鱼工具,一般是小盆或者漏网,哥哥力气大些,专门抡大锤,在大石上连续重锤几下之后,通常就会有翻白的小鱼露出来,我则要手疾眼快,迅速把鱼捞进桶里。运气好的话,镇几个石头就能有几十条鱼了,一顿晚餐应该是没问题的。第二阶段叫“憋鱼”,还是在这个地方,观察河道流水和走向,选择一处水势比较缓慢的地方,并且河水有比较明显分流的地段,把水势较小的这一段给封闭起来。这种方法要求河里水势不能太大,比如暴雨过后或者汛期是不行的,最好是连日不降雨,水量偏小的时间段。我们用石头、泥沙和杂草等,尽量快速的把其中的一条支流封闭,同时在这个支流的下方主要出水口拉上网子,这样一桶操作下来,通常能有一段十多二十米的部分河道,就几乎干涸了。这个时候你只需要提上小桶,挑大的鱼捡就行,甚至太小的都看不上,这种“憋鱼”的收获是最大的,但也要靠天时地利才行。最后一种是“电鱼”,那时候是不准这种捕鱼方式的,哥哥有几次不知道从哪里偷偷借来了电机,就是一个手摇的发电机和一个分叉的带电鱼叉,这时候就不用在那个后卜小河里面了,可以在更大的河套边上作业了。一般是哥哥先穿好齐胸的皮裤子,跨上电机,我还是在边上准备好网子和小桶,效率是很高,就是偶尔还是被电得酥酥麻麻的。因为电鱼的地方在大河边上,深浅不定,确实不太安全,所以这个电鱼没几次以后,家里就不让去了。
一般当天我们弄到了鱼之后,比较大点的就红烧炖着吃,比较小的就用来炸酱(用黄豆大酱和油来煎炒),靠着我们这种土方法,家里也能时不时的改善一下生活,并不一定要等到周末才行,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应该还是美滋滋的。
那个时候,作为小孩子的我们,始终认为:能够搞到好吃的,不必等到每个周末父母用工资来改善生活的日子,才是最有意义的。比如“照蛤蟆”。每年入了夏以后,经常听到远处的青蛙叫此起彼伏的,这些蛙一般都是在田间和河边,这时候父亲就会带着我和哥哥,穿上靴子,拿上手电,带上有盖的篓子就行。晚上天黑,路上有时候看不清,周围也有三三两两的光亮在移动,估计也在寻找猎物。我就个跟在他们后面,专门帮他们照着脚下的路,他们就用电筒,根据娃叫声,仔细搜寻。一般一只蛙被强光照住之后,都会呆在原地,不能动弹,也不叫了,这时候你就直接抓起来就行。自己印象中也抓过好几只,只是有一次居然是抓到一只啦蛤蟆,吓得我以后很少和他们出去出了。
除了以上的能一边玩还能一边搞吃的以外(烤玉米,抓鱼),抓蜻蜓就属于纯娱乐性质了。
也是夏天的样子,天气好的时候,就会看到低空中飞来飞去的燕子还有大大小小的蜻蜓。据说它们是在寻找蚊子吃,既然它们是为民除害,感觉也算益虫吧。但这样也无法按耐住自己去抓捕它们的冲动。工具的制作很简单,就是找个Y字形状的树枝,然后前面随便找个蜘蛛结网的地方,几个旋转下来,Y字形就占满了蛛网,一个天然抓捕工具就完成了。然后就是寻找下手的场地,我们一般都会在水稻田旁边的凸起是树枝上,守株待兔??吹津唑崖朴频姆晒?,落下来挺稳之后,缓缓移动过去,手上的Y字树枝一定要抓牢,等移动到只有几公分的时候,一个大力扫,十有八九你都会得手了。然后把扑扑腾腾的这样一只,撞到瓶子里。攒得多了,会带回家喂鸡;或者有时候突发奇想,让它们去送信,就是找个细棍,插进它尾巴里(现在想起来有点残忍,估计是活不了了),然后放飞。偶尔也会抓到两只正在交配准备产卵的头尾相连的两只,看个稀奇之后,也让它们去送信了。
周国平说:一个人的童年,最好是在乡村度过。一切的生命,包括植物、动物、人,归根到底来自土地,生于土地,最后又归于土地。这句话我是非常认同的,我们从小没有城里小孩的各种高级玩具,但我们活的“接地气”,和大自然做了最亲密接触,吃的纯天然,喝的无污染,呼吸的最环保,你可以完全放飞自我,去探索,去感受那各种自然孕育的生命力。可以选择和小伙伴群体嬉戏,也可以任由你独自思考,真的特别怀念这样的童年生活。
一个人的童年,最好是在乡村度过。一切的生命,包括植物、动物、人,归根到底来自土地,生于土地,最后又归于土地。上帝对亚当说:“你是用尘土造的,你还要归于尘土?!痹谙绱澹歉绽醋酝恋氐纳阅芴恋?,从土地汲取营养。童年是生命蓬勃生长的时期,而乡村为它提供了充满同样蓬勃生长的生命的环境。农村孩子的生命不孤单,它有许多同伴,它与树、草、野兔、家畜、昆虫进行着无声的谈话,它本能地感到自己属于大自然的生命共同体。相比之下,城里孩子的生命就十分孤单,远离了土地和土地上丰富的生命,与大自然的生命共同体断了联系。在一定意义上,城里孩子是没有童年的。
当我现在记述着我的种种童年琐事的时候,我深感惭愧。事实上,我是在自曝我的童年生活的贫乏和可怜。所幸的是,当时我的祖辈中还有人住在乡下,父母时常带我去玩,使得我的童年不致与乡村完全隔绝。尽管那乡下不过是上海郊区而已,但是,每年在那里暂住的几天已足以成为我一年中最快活的日子了。(周国平《岁月与性情-我的心灵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