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不着,坐在床上看书,看了一篇《以花一样的姿态离去》,讲的是一个养女满足了为其一辈子单身的患了肺癌只有半年时间养母,不顾“白眼狼”的骂名,带着养母去她曾经生活过得地方看看,只是为了养母不想最后的半年就那样痛苦的躺在病床上过。
睡下后,我心里一阵阵的痛。
爷爷过世十多年了,这十多年中,我经常想起他,也好几次梦见他。
我没有看到爷爷最后一面,在我刚入大学的那一年期末考试的前夕,爷爷终于没有看到孙子最后一面,带着遗憾走了,这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爷爷一辈子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没多少钱财,但日子过的也还算可以。不抽烟、不喝酒,玩几把骨牌,输个几块钱就心疼不已。但是他在村里口碑很好、很受人尊敬,有些尊敬是要到人死后才知道的。家里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在大年初一成年男人去给前一年过世的老人放炮行跪拜的习俗,老爸很反对这种习俗,并且极力的要去掉这种习俗。但在那年大年初一,全家人正在过早,全屋场所有的成年男人都来了,不顾爸爸的强烈反对,在爷爷的遗像前放炮下跪拜年……
爷爷在我心里始终是这样的一个形象:瘦削的面容,在一个大大的黑色棉帽下显得有些白,穿一件黑色的中长妮子,一条黑色的裤子,一双黑色的高帮皮鞋。在梦里出现的爷爷也都是这样的衣着。
爷爷有风湿,在一个冬天光着脚下水后,被爸爸很生气的骂了他不顾死活。第二年开始,爷爷的脚步就不像以前那样麻利了。再后来,他牙齿都掉了,剩下的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也被他都拔了,然后带了一副假牙,这时起,我才觉得,爷爷真的老了。叔叔今年过年在给爷爷上坟的时候还在说也许真的是亲情吧,就爷爷那样一身全黑的衣着的老人,才一岁的堂妹竟然在爷爷一张开手的时候就伸出自己的小胳膊要爷爷抱。
爷爷真的老了,走路慢了,又开始要用拐杖了。即使是这样,一辈子勤劳的他还在双抢的时候带着个大草帽、拄着拐杖用耙子翻晒稻谷。
去世的前一年,爷爷已经不能自己走动了,已经算是瘫痪了,只能坐着,偶尔能扶着椅子挪动一下。我到现在还在惊讶,也更想不通,爷爷的脾气其实是很急,性子也很躁的人,在自己瘫痪的情况下怎么能如一盆静水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很平静安定的样子。而且那时他甚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小便了。
但爷爷一直都很清醒,一点都不糊涂。
那年春天,也许爷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定要到大伯家去一趟,我和堂弟用板车把他拉到大伯家,那一天,他很开心的坐在大伯家里,不时的扭头看看这看看那,也没有大小便失禁。晚上我和堂弟刚刚把爷爷从板车上扶到椅子上坐下,他就失禁了……
那年夏天,我收到了大学的通知书,是山东的一所大学,那天奶奶跟他说,爷爷说他去过山东,去贩酱油的,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家里给我摆升学酒的那天,爷爷笑眯眯的坐在客厅里,接受孙子带给他的光荣。那一天,他也没有失禁。第二天,中午正要吃饭的时候,爷爷又一次小便失禁了,这次我从他紧锁的眉头上看到了愤怒和无奈,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那时的心情。
我去山东上学了,从此只能在电话里听到爷爷时好时坏的消息,但最终是爷爷的情况不怎么好了。不能再坐在椅子上了,不能起身了,要别人帮他翻身了,身上长褥疮了。我那时只是担心爷爷能不能等到我回家。
终于有一天,那天从早上起床我就浑身不对劲,心里像进了一只发狂的猫一样。晚上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爷爷情况还比较稳定,要我别担心。我问妈妈能不能把电话线牵到爷爷床边,让我听听爷爷的声音,也让他听听我的声音,可是电话线不够长,假如那时候手机能像现在这样普遍就好了。
第二天,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头天晚上两点左右,爷爷过世了。我第一次后悔到山东念书。
寒假回到家,在叔叔家,大姑,三姑都在,他们在讲爷爷最后的那段时光。爷爷其实在入冬以后情况就很差了,家里不想让我担心就没有说,有好几次爷爷都差点走了,也许是他还想见见我这个在外面的大孙子,也许是还有什么心愿,几次上痰时都被抢救了回来,去世的那天晚上,叔叔要回单位交代些事情,就跟爷爷说第二天回来,并且也把堂妹带来,他知道爷爷很疼堂妹。但是爷爷还是没等到第二天。
后来奶奶和妈妈告诉我,爷爷过世那个晚上,目光总是在寻找什么,我知道了,那是在寻找那个半年没见的孙子还有孙女。妈妈说,爷爷走的时候很安静,也很干净,好像就是睡着了,连寻常所见的老人过世时上涌痰都没有。但我知道,爷爷走时,毕竟还是有遗憾的。
妈妈说,大伯在最初的那些时间,经常坐在堂屋里哭,哭没有让爷爷再来家里坐坐。
我也偷偷的哭,哭没有见爷爷最后一面。
再次回家,看到的只是爷爷那张带着微笑,带着他那顶大黑棉帽,穿着黑呢子大衣的遗照,还有一堆黄土。
明知道,那些人都会逐渐的离自己而去,自己将来也会离开一些人而走,但心里对他们总是存着怀念,因为他都是自己爱的人,也是爱自己的人。
十多年了,总是不敢去怀想爷爷,更不敢写任何东西,但即使是在此时,我的脸上依然挂着泪水……
爷爷,我想您,您在天上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