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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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断疏影留，云出岫。
一池碧波皱，眉深锁。
人生如梦难，怎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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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近日长居别院，院落亭间堆满纸鸢还有那兔耳朵灯，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如何，今日命下人到街上市集买来百余筐山楂。
“爷，爷……”小夏子张惶而来，面色煞白，急声喊道。
“何事，站稳了说。”赵玉谨放下手里的茶杯。
“夫人怕不是疯了，嘴里一直念叨着，表妹想吃糖葫芦，她得亲自做。这大早上还命下人买了一院子山楂，整个别院堆的都是。”小夏子跪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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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至极！”赵玉谨单是想想就怒发冲冠，起身向别院走去。
“叶昭！你身为郡王妃，不恪守妇道，侍奉夫君，此错为一。长居别院，惑言耸听，此错为二。无视尊长，失方寸忘体统，此错为三。随便一条，我就可以休了你！”
“我叶昭的错何止于此，但最大的错便是负了表妹，嫁于你赵玉谨！”叶昭不想多言，挥起长袍跨步出了门。
“叶昭！你！”赵玉谨捂着胸口，被小夏子扶着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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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胡青来找叶昭，目睹此景，知道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忙开口道，“参见郡王，将军。”
“将军，今日叶家军众将在春庭阁设宴，还请将军莅临?！?/p>
叶昭本想着要给表妹做糖葫芦，可看见赵玉谨早已无心于此，趁着胡青相邀，便一口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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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阁里，叶昭负手而立，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丝毫未注意抚曲弄唱之人。
“将军，你这般又是何必呢！”胡青带了一杯酒递于叶昭。
“你若想劝我与赵玉谨的事，便不必开口了！”
“不，我是想劝你放下过去，死者已矣，您……您就不要再折磨活着的人了?！焙嘤行┯淘ィ故强丝?。
“生不可遂意而过，于西夏含恨而亡，与表妹比起来，这算折磨吗？！你无须多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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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穿过丽人散客，来到窗前，望着远处江景，对影独酌。
忽然耳畔传来阵阵音律，其音柔缓，声声扣弦，这古筝之音靡靡入耳，怎会如此熟悉，这不是……表妹曾弹于我的吗。
叶昭寻着乐声而去，来到一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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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叶大将军不在上面呆着，怎跑这儿来了？”春庭阁的妈妈一看是包场的将军，立刻献媚邀宠。
“我方才听见有人抚琴，其曲悠扬，想起了故人，便寻音而来?！?/p>
“嗨！不过是刚来的艺伎罢了，她还未学规矩，侍奉不了将军。”
正说着话，突然音律一断，随后传来一姑娘惊叫。对于刚进来的姑娘，都要经过一番调教，才能侍主接客。叶昭知道，这姑娘刚来，方才定是挨了打。
果不其然，隔着屏纱叶昭只见一人挥鞭扬起，落在跪于地上的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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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思忖，叶昭一声喝令，“住手！”
里面的人一看是将军，立刻下跪请礼。
“来，抬起头。”叶昭走向那白衣姑娘，俯身抬起姑娘的下巴。
“这……”叶昭盯着眼前的女子似乎出了神，这姑娘虽无绝色，但也清丽可人，暗香浮动。
她不是惜音，可为何眼神却与西夏躺于我怀里的表妹无二，难道，真是我思念成疾，已成为他们口中的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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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
“回将军，民女名唤熙儿?！?/p>
“熙儿？哪个熙？”
“和悦兴盛，四点为下的熙?！?/p>
“方才你弹奏的曲子是何人教你的？”
“回将军，是民女生母?！?/p>
叶昭听到姑娘这般回答，心里竟有些怅然，看来还是自己思之情切，万事皆能想到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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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若是喜欢熙儿的曲子，让她上去为众将士抚琴助酒如何。熙儿，还不快去?！闭怕杪杷底?，向跪着的姑娘使了个眼色，这大好的捞金之机，视钱如命的青楼老鸨怎会错过。
随后，熙儿随着叶昭上了楼，面前树起一道轻纱，为叶家军抚曲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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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琴声……”胡青看向叶昭，有些迟疑道。
“很熟悉对不对?！币墩逊路鹨巡碌暮嘈乃迹豢谟Φ?。
“昔日里，惜音姑娘抚琴，将军舞剑，月色皎皎，佳人依依，不正是这首曲子吗？”
随后胡青又开口道，“将军何不再为我叶家军舞剑一曲，借着熙儿的琴声，和鸣一曲?！?/p>
“是啊，将军，近日你心绪不宁，我们很久没看你舞剑了。”秋华秋水也应声道。
叶家将众人也鼓掌诚邀，叶昭不好拒绝，提剑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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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春庭阁里，余音飘渺，剑起影动，二人都身着白衣，在这茶楼酒肆，烟花柳巷里，如月上一点珠白，白的凄美，动人，惊心。
一曲毕，叶昭想到昨夜梦里，表妹要吃的糖葫芦还未做，立刻收剑欲要拜别众将士。
柳惜音知道，今夜与孟婆一赌是她最后的机会，不仅是要像孟婆证实人间确有真爱，更是让自己看清叶昭的心究竟有我柳惜音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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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柳惜音耳畔响起孟婆的声音，“看吧，这就是你以为的情，不过换了一副皮囊，你就在她眼前，她都不识得?！?/p>
眼看着叶昭就要离去，熙儿起身道，“尘雾蒙蒙，将军莫要迷了路！”
叶昭停住下楼的脚步，转身接着道?！吧铰诽鎏?，姑娘莫要受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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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听这荒唐春秋，走来一步步。你且迷这风浪，永远二十赶朝暮。你且畏这人言，无人与你立黄昏。将昨日事，归欢喜处，人皆需自渡?！蔽醵爬?，一字一句说于叶昭。
叶昭一步一步走向熙儿，同样是双眸藏泪，应声接道。
“你可知这百年爱人只能陪半途，你且信至多好景可虚度，你且容我再选一次，定奔赴于你无顾忌。纵是山河艳囊，怎抵你眉间长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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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溢，浓云欲坠，似你踏雪而归，落于我心?！蔽醵Φ?。
“那年桃夭，红豆暗抛。青梅垂朽，竹马慢摇。陈年老酒香，女儿红娇俏?！币墩堰煅实馈?/p>
“消去半世年华，却为他人作嫁衣，十里红妆，轻扫黛眉，略施脂粉皆是因他。我为将军矢志不渝，你知与不知。”与其说这是对话，倒不如说是哭诉。
“襟上红尘太重，礼教太严，遇你一笑清明，抖落我三千繁重。其实我也有心，只是姑娘不知。”叶昭也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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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儿眼目含泪，“后来锦帕寄山鬼，心事说于西风听，可惜山鬼不识字，西风不懂情。可我想来，山鬼西风皆与将军无二?！?/p>
叶昭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哽咽，如泣如诉。“佼佼佳人，江东之畔，风之萧萧，雨之寥寥，思之不见，佳人不还。凡尘子，经俗世，苦漠北，待我归。忌人言，顾大局，失佳人，不复得……”
叶昭还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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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青等人见状丝毫不敢言语，这二人突然是怎么了，说出这些话的还是那个大字不识的将军吗。也对，近三年时刻呆在别院书房，不离半步，倒也说的出来。
“惜音，你是惜音表妹，对不对！”叶昭抓起熙儿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穿。
熙儿不言。
叶昭也不言。
熙儿颤笑道，“你是那显赫将军，而我是玲珑戏子，一个白衣温润，一个浓妆艳抹，岂敢与将军攀亲。不过一曲之缘，何须认真?！?/p>
“你是，你的眼睛骗不了人，我就知道，近日画卷里与我对话，为我抚泪的人是你?！币墩阉底疟阋焓直а矍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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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阵狂风席卷着黄沙而过，刮的众人睁不开眼。
待叶昭再睁眼时，她只觉眼前的熙儿变了，说不清楚哪里变了，也许是望向她的眼神。
胡青与众人看着叶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叶昭只是摆了摆手，抬脚下了楼。
她知道，表妹走了，她也知道，表妹来过，她更知道，表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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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的叶昭，继续在别院做着糖葫芦。尽管已经亥时，别院依旧灯火通明。
“惜音，你不是说要吃糖葫芦吗，你看，我做了好多。生祭做，死祭做，梦你时做，念你时做。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可是，为什么不肯多留一会儿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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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阿昭依旧可以认出惜音的。尽管我易容颜，换容装，她还是认得我?！绷б艨醋琶掀畔布?。
“谁人不知，这春庭阁里夜色若沉下来，青楼只是青楼，与世俗情爱沾不得半点关系，如今你为一句认你喜你爱你，情真至极，不可笑吗！”孟婆急声道，事实摆在眼前，不容置否。可她就是不愿相信人世间会有这般真情，况且是两个女子，她更不信。
“可你说过，只要阿昭认得出我，我就可以返回阳界，与她再续前缘?！绷б粞壑泻爬峥醋琶掀?，更像一句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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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过，但也说过，上天只赏一段缘，良莠与否，看人为。你是人吗？你不是！你是鬼吗？你也不是，鬼还能投胎转世，可你是妖，你永远是妖！”孟婆说这话时，双眼泛红，是柳惜音没见过的红。
“你骗我！”柳惜音往后退了几步，为什么平日里视我如女儿的人，也给我一场空欢喜！
“我不骗你，只要你能做到，我孟婆即使灰飞烟灭，也保你重返阳界?！?/p>
孟婆话音刚落，柳惜音就不见了，她望着身边踱踱而行的孤魂野鬼，听着阴曹地府的悲戚哭声。扯起一丝笑意，仿佛她已坚信柳惜音注定失败，因为就算她叶昭接受你，大宋也无法容你二人！
单这一个情字，害了多少人呢，但惜音放心，孟婆我会让你看清这世间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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